其二,作由此及彼的聯想,實現多光聚焦。前麵說到黃香,由他聯係到其子黃瓊;又由黃瓊聯係到李固—他在致黃瓊書信中有“‘嶢嶢者易缺,皎皎者易汙’。陽春之曲,和者必寡;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之警語,是毛澤東主席在“文大”之初推薦過的。而我之曉得李固,則源於《幼學故事瓊林》中的這句話:“李固不誇父爵,可稱子弟之良。”
其三,同前幾次讀史比較,這次在讀書方法上有所改進。當年塾師曾經教誨:讀書應該參閱多種典籍,博取諸說,擷采眾長;借他山石以攻玉。但在過去讀《漢書》時,限於條件,主要是參照《資治通鑒》;這次不同了,一是多年來購進了一些古籍;二是市圖書館也提供了方便;三是前麵談到的“破四舊”時搜索了幾百種古書,可供翻檢。在讀《後漢書》的過程中,我參看了宋人王應麟的《困學紀聞》、近人陳登原的《國史舊聞》、清人章學誠的《文史通義》、俞正燮的《癸巳存稿》等多種書,其中尤以清人趙翼的《廿二史劄記》,使我獲益最多—不僅糾正了一些書中的史實錯誤,而且增長了許多見識。單說《後漢書》部分,趙氏善於就一些課題作綜合性分析,比如“東漢尚名節”、“東漢宦官”、“東漢廢太子皆保全”、東漢“多母後臨朝、外藩入繼”,一個個問題分析得絲絲入扣。如在《東漢諸帝多不永年》一文中指出:“國家當氣運隆盛時,人主大抵長壽,其生子亦必早且多。獨東漢則不然”。“人主既不永年,則繼位者必幼主,幼主無子,而母後臨朝,自必援立孩稚,以久其權”。講得十分透徹。
不過,有的方麵也似可商榷。《廿二史劄記》中有一篇《東漢功臣多近儒》,開篇就說:“西漢開國功臣多出於亡命無賴,至東漢中興,則諸將帥皆有儒者氣象,亦一時風會不同也。”這個論斷極是。舉例中,首先是光武帝,“雖東征西戰,猶投戈講藝,息馬論道。是帝本好學問,非同漢高之儒冠置溺也”。接著從鄧禹開始,點了十四五位功臣名將,唯獨沒有伏波將軍馬援。那麼,馬援是不是“近儒”呢?誠然,史書上沒有記述他如何研習儒家著作,但從他的言行中可以看出儒家忠君孝親觀念的影響。本傳稱:兄卒,“援行服期年,不離墓所;敬事寡嫂,不冠不入廬”。在他患病時,他的至友的兒子、朝中的駙馬梁鬆前來拜望,他不答理。他的親屬問他:“人家是皇帝女婿,公卿以下人人畏憚,大人奈何獨不為禮?”他的答複是:“我乃鬆父友也。(鬆)雖貴,何得失其序乎?”梁鬆由是恨之。為了維護長幼之序,不惜遭到忌恨,這還不是儒家的風範嗎?馬援的從弟少遊,對他“慷慨多大誌”甚感哀憐,曾勸說他:人活一世,隻要衣食豐足,乘短轂車,騎緩步馬,為郡掾吏,鄉裏稱善人,也就可以了。何必貪求無度,徒招自苦!可是,他聽而不從。“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這是他的名言。出征交趾,立功絕域歸來,恰值湘西南“五溪蠻”暴動,年已六十有二的馬援再次主動請纓前往討伐。光武帝看他年老,沒有應許。他堅持申請,說:“臣尚能披甲上馬。”帝令試之。“援據鞍顧眄,以示可用。”帝笑曰:“矍鑠哉,是翁也!”結果,戰場上遭遇酷暑,士兵多患疾疫,馬援也染病身死。最後卻遭到誣陷,妻兒驚恐萬狀,連棺材都不敢歸葬祖塋,成為曆史上有名的一大冤案。設想,如果他能知足知止,見好就收,何至於此!這裏隻是辨對是否“尚儒”這個問題,意在說明趙翼高明中也有疏漏,所謂“百密一疏”,並不涉及曆史人物的價值判斷問題。
通過《後漢書》的研讀,我自感在史學方麵有了長足的進步。附帶說個小插曲:由於四個月沒有出門,缺乏運動,結果我的體重長了十多公斤。上班後,坐在凳子上,脖子後麵的肉耷拉下來,單位的同事在後麵用夾子給夾起來。從此,我開始了天天跑步鍛煉,長久堅持不輟。病後得以專心讀書,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從此養成了鍛煉習慣,也是壞事變成了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