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文學多嫵媚47(3 / 3)

毋庸諱言,把原始人的創造成果放在現代科學技術的背景上來考察,不啻滄海中的一粟。比起那些遨遊太空的數百噸的飛行器,每秒鍾運算多少億次的計算機,以及把人類觀測宇宙的範圍拓展到百億光年的射電望遠鏡和天文衛星,這些原始時代的石刀石斧,簡直窳陋得不值一提。但是,它們卻是人類進行真正勞動的標誌。這極度簡陋、極為原始的工具,如同萬裏長江源頭的纖纖一脈,正是後來的鐵器、蒸汽、電氣時代以至原子能、空間技術、電子計算機時代的整個機械洪流的濫觴。

我們偉大的先民憑借著粗笨的雙手和簡陋的石器,為人類文明的大廈奠定下最初的基石,宣告了一個劃時代的開始。透過它們,我們看到,彩陶、銅鼎在閃光,指南針、地動儀在運轉,金字塔、萬裏長城高聳雲天,敦煌藝術、唐詩、《紅樓夢》,以及拉斐爾的繪畫、托爾瓦德森的雕刻和帕格尼尼的音樂等等文化瑰寶,爭奇鬥豔。

四、思辨性散文、隨筆。

《燈下漫筆》一文中,從中國封建時代的文`字獄,講到“四人幫”時期的羅織文網、陷人以罪,手段之毒辣,居心之卑劣,令人發指。

《閑話私謁》,是一篇比較典型的雜文:

祖國語言的精確,著實令人歎服。比如,公署、公廨、公堂、辦公室,顧名思義,都是處理公務的場所。反之,如果因私事而有所幹求、請托,就要悄悄地溜進達官顯宦的私邸去“走門子”,現代語言叫“走後門”,古時則稱為“私謁”。

戰國時期,孟嚐君奉齊湣王之命行聘於秦,開始時受到了秦昭王高規格的接待,還要任命他為丞相。這樣一來,遭到了朝廷裏權臣的妒忌,因而向昭王進了讒言,結果被囚禁起來,準備一殺了之。孟嚐君見形勢急轉直下,趕忙托人到昭王的愛妾燕姬那裏“走門子”,請她給調解、說情。燕姬聽說孟嚐君有一件天下無雙的狐白裘,便提出以此為交換條件。無奈,這件寶物已經作為見麵禮獻給了秦王,隻好由隨行人員中一個“善為狗盜”者設法將它盜回,再轉獻給燕姬。

燕姬見了,喜上眉梢,當即進言於秦王曰:“我聽說孟嚐君乃天下之大賢,現在來此,本為秦國的幸事。置而不用,也就罷了,怎麼還要殺掉呢?真是沒有道理。君王如負此殺戮賢才之惡名,我恐天下之賢士皆將裹足而避秦矣!”昭王甚以為是,馬上下令:給孟嚐君備車馬,發驛券,放他出關還齊。看來,“走門子”這種社會存在,由來已久了;而且,效力還是滿大的。

私謁,核心是個“私”字,得趣在一個“便”字上。私謁者一般都避開旁人的耳目,悄沒聲地進行活動。明末,寫過《燕子箋》、《春燈謎》等傳奇的阮大铖,頗負才名;但他奸詐猾賊,嗜權罔利,時人稱之為“小人中之小人”。他腳踏兩隻船,先是廁身於東林黨人間,後又投靠大宦官魏忠賢,私拜為“幹祖爹”,經常夜半私謁,外表卻佯裝與魏閹疏遠。他每次離開魏府時,都要花大價錢把遞送的名片從接待人手裏買回來,以掩飾其奔走權門的痕跡。這是“私”字。

那麼“便”字呢?夤緣求進,可以開門見山;饋遺往還。無須半推半就。有時,“灶王爺爺”不開麵,遇上了窒礙,還可以通過私謁,請求“灶王奶奶”代為轉圜,打通門徑。秦昭王的愛妾燕姬扮演的正是這類角色。

明代文學家宗臣在《報劉一丈書》這篇著名散文裏,用漫畫式的藝術手法,淋漓盡致地刻畫了幹謁求進者的醜態和權門的赫赫氣焰:私謁者日夕策馬候於權者之門,守門人不放入,則甘言媚語求情,並袖金以私之。而權者又不即出見,隻好立於廄中仆馬之間,忍受著惡臭的氣味與饑渴、毒熱的熬煎,耐心地靜候著。到了晚上,裏麵才傳出話語:“相公已倦,謝絕客人,明天再來。”明日又不敢不來,照舊立於廄中仆馬之間。經過這樣幾度騰挪、輾轉,始得一見。出門後,卻招搖過市,虛言“相公厚我”,借以驕人。

這真是一幅絕妙的諷刺畫。

古往今來,一切私謁者走的都是熱門。哪個人位高權重,那他的私邸便賓客盈門,肩摩踵接。本來素昧平生,也要通過曲折的關係附鳳攀龍。而一當罷黜遭貶,就立刻“門庭冷落車馬稀”了。唐代李適之為宰相時,每值退朝,賓客雲集,道是“朱門長不閉,親友恣相過”。可是,一當他被李林甫讒毀、罷相之後,立刻就變得冷冷清清,門可羅雀。他在一首詩中感慨無限地寫道:“避賢初罷相,樂聖且銜杯。為問門前客,今朝幾個來?”

“走門子”這種社會弊端,原是私有製的產物。在貪賄風行的封建時代,有其深厚的孳生土壤,可謂天下滔滔,俯拾

皆是。

現在,對於幹謁求進的歪風,多數當政者不勝其煩,覺得討嫌;但也有一定數量的人愛吃這口食兒,結果免不了貪餌吞鉤。古語說:“受恩多則立朝難。”既承私惠,必謀酬報。結果,赤裸裸的交換活動代替了黨性的尊嚴,人民賦予的神聖權力變成了謀求一己私利的工具。“雖雲交際之常,廉恥實傷”,這確是值得深加惕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