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自傳·劫後複蘇(1977—1984)·導 引
幾位論者都談到,我在散文的初創期,就能夠全麵地嚐試了各體散文的創作,並且獲取了比較明顯的成效,這是很可喜的。著名散文家郭風先生指出:王充閭的作品,“給我較深的印象,是他不斷地向散文的各個領域,或雲向散文的諸多樣式進行探索和表現出自己的追求與才智,從而取得了別人不能代替的藝術成就”。他把這概括為“自覺的文體意識”。接下來,著名文學評論家吳俊先生也談到,我們能夠從許多角度來界說:“王充閭是一個成熟的文體作家”,“具備了傳統意義上的抒情散文、敘事散文和議論散文的文體特征。比較起來,由於他的散文大多集中於敘寫具體的個人遭際及其命運,因此,同樣可以記人散文視之”;“在他的實際文體形態中,它們都是合而為一、融會貫通的,並且,事實上也很難說哪一種文體特征是最主要的,這就是將王充閭稱之為文體作家的根本原因,或者說,這也是將他視作文化散文作家在文體方麵的根源。王充閭的散文文體特征最足以使他的散文成為文化散文的典型代表”。
著名文學評論家陳遼先生指出:“充閭的散文吸收了我國古典散文的長處,但又和它們不同,在抒情散文中敘事、說理,在敘事散文中抒情、說理,在說理散文中敘事、抒情,並不把三者截然分開。他在說理時,也並不成篇累牘地講道理,而是畫龍點睛、水到渠成地隻說不多的幾句話。但就在這幾句話裏,生活的哲思和真理卻都凝結其中。”
劉勰有言:“情者,文之經”;又說,“情以物興,物以情觀”。就是說,情感不是抽象存在的,而是與感知、表象、感性客體聯係著的。王向峰教授評論說,充閭在抒情散文的創作中,就情感的視角來說,努力做到寄意於象,把情感化為可以感知的形象符號,為情感找到一個客觀對應物,使情成體,便於觀照玩味;而就感性客體的視角來說,則是使景觀、風物向情思轉化。其實,這是一個一而二、二而一的問題。描繪自然也好,展現社會也好,都是訴諸心靈、抒寫心靈,如同瑞士哲學家阿米爾所說的:“一片自然風景是一個心靈的境界。”表現為麵對自然景物或者人間萬象,能夠將人文關懷貫注到無生命的客體表象之中,將自己的主體意識、對人文精神的追求的願望投射到符號和意象之上。
寫作紀遊、記事散文,我力求做到有情、有理、有趣。這裏有三個層次,一是以詩意的、形象的筆墨描繪眼前的事物、景觀,使人有身臨其境之感;二是即事即景,能夠發現、引申出一己的獨特感悟、獨特情懷,這裏強調的是“這一個”;三是不止有個人的獨特感懷,還力求通向廣大人民群眾的心靈,尋覓到具有普適性的情懷。
寫作這類作品,我總是不滿足於眼前的所見所聞,竭力追求更深入、更透徹的解讀,常常在曆史與現實之間沉思,從中體會一種立體的、有詩意的感悟。這個流程是雙向的:當抒寫現實風物時,是從眼前所見走向曆史與文化;而那些典章故實,又總是在我抒寫旅途的感受時,同萍蹤思緒纏繞在一起,起到誘發與引導作用。就這個意義來說,賞鑒自然,實際上也是在觀書讀史,在感受滄桑,把握蒼涼的過程中,體味古往今來無數哲人智者留在這裏的神思遐想,透過“人文化”的現實風景去解讀那灼熱的人格,鮮活的情事。當然,我在欣賞自然風物的同時,也是在從中尋找、發現和寄托著自己。
這一時期的寫作,雜文、隨筆、說理散文占較大的比重。我有一種想法,這類說理文章,既然歸類於文學,那就應該是感抒性的,帶有某種詩性的,必須避免過多的抽象、煩瑣的議論;行文中可以借助一些古典詩詞、軼聞逸事,甚至驅遣文學形象與生命體驗,使之得以軟化、細化、詩性化。既然是說理散文,無疑需要具有哲理意蘊,但它應該是溶解在作品中的思想元素,而不是機械的外在貼補或“注水式”的內部填充;是豐富多彩的個性化的展露,而不是單調、劃一的公共話語模式。這裏說的是表現形式、寫作手法,當然,還有比這更重要的兩點,一曰勇氣,二曰銳氣。這是雜文寫作的命脈,舍此,即便敷衍成篇,由於缺乏精神與風骨的支撐,亦無足觀。在這方麵,我自認還有較大的差距。
統覽新時期開始後所寫的散文作品,感到確實比過去有了較大的進步。取材範圍有所擴大,不再限於身旁事、眼前人,而是上下古今,縱橫南北;抒懷、紀遊、敘事、思辨,諸體兼備;無論是散文或者隨筆,跳出了新聞性、紀實性較強的報紙副刊文字的窠臼,文學性較強了,表現在語言運用、心理刻畫、細節挖掘、形象描寫以及聯想、想象手法的運用上。過去主要是刊發在報紙副刊上,現在,則以文學雜誌為主要場地,影響麵顯著地擴大了;許多文章引起了文學評論界的關注,出現了更多的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