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文學多嫵媚48(2 / 2)

文章。

但是,創作中的缺陷與不足,仍然存在。看得出來,這一階段的寫作,實際上帶有過渡期轉型的性質—由過去十七年的思維方式、文學觀念、寫作路徑向著新的境域轉換,痕跡是比較明顯的。

著名文學評論家藍棣之教授在談到我的初創期散文的缺陷時,指出:

如果說有什麼不足,那就是在個體的生命體驗方麵。我認為,有時候他的個體生命體驗被過重的文化負荷與曆史理性壓倒了,壓縮了,有時候他看上去缺乏一份對人生的欣賞之情,盡管他也說自甘淡泊,但他很少用置身事外的、欣賞的心情來看待自己的苦樂。如果他稍稍把文化與理性的因素抑製一點,他自己的生命體驗就會從壓抑中釋放出來;如果他對人生(包括他所喜愛的文學創作)稍存一點欣賞玩味的態度,如果他真正放鬆一些,他就會發現個體生命的豐富性,他的散文創作所發掘到的社會人生的層麵,就會更加豐富、深入了。總之,充閭的作品,思想高度是有了,但個體生命體驗的深度尚嫌不足。他對文藝作品的體會是敏感、細膩、深刻的,但這種對藝術的亮點正有可能造成對生活的盲點,使他一看見月亮就想起了李白那個月亮,他的那些對月的感受、自己的體驗反而遲鈍了,忽略了。

說得實在是太好了,可說是一針見血,恰中肯綮。

有的評論家在肯定文筆嫻熟、文字簡潔、凝練、學識淵博、旁征博引的同時,指出了行文拘謹,沒有放開;又兼矜富炫博、詩文征引過多,有的篇章所承載的文化信息過於密集,導致行文擁塞、文氣不暢的毛病。同時指出:“王充閭的散文文本,確是作者嘔心瀝血、潛心創造的藝術品,似乎無瑕可指,無可挑剔;但是,同時也不能忽視那因之而帶來的負麵效應,即較明顯的‘作’文痕跡”。並以《柳蔭絮語》中的一段文字為例:

在一般人心目中,穠李夭桃自是佳麗無比的春色。可是,那位寫過《陋室銘》的很有些辯證思想的劉禹錫卻說:“城中桃李須臾盡,爭似垂楊無盡時!”在詩人的筆下,柳色是十分秀美的。陸放翁說:“楊柳春風綠萬條,憑鞍一望已魂消。”孫魴說:“春來綠柳遍天涯,未見垂楊未可誇。”足見其推崇之至。也許是這些原因吧,自古以來,從皇家到民戶,從軍營到田莊,灞橋、梁苑、隋堤、沈園,到處都喜歡栽植柳樹。文成公主遠嫁西藏,臨行時還珍重地帶上一株長安的翠柳,栽在大昭寺內。至今,去拉薩觀光的人還可以一瞻“唐柳”的風采。清末愛國將領左宗棠率部下西征,“新栽楊柳三千裏,引得春風度玉關”,後人記著他的遺愛,親昵地稱之為“左公柳”。

論者認為,“短短三百餘字,幾乎都是由詩句、故實構成的。雖然博雅、恰切,但終歸是借他人之口表自己之意。這樣的語言,畢竟還是隔了一層”。

再就是,有些作品意蘊挖掘得不深,所見者小,失之直白,流於清淺;有些文章的思想蘊涵缺乏複調與多義性;特別是開頭幾年所寫的文章,存在著文學的個人性、主體性、內傾性不強的缺陷。以寫於1979年的隨筆《燈下漫筆》為例,文章的敘寫,突顯了社會性、普遍性、傾向性的內涵,而欠缺個人的情感體驗。這種心靈傾訴的缺席,同我的對於文學的本質、文學創作的旨歸的認識還比較模糊,以及過去的經曆、現時的境況,特別是思想方麵的束縛,都有著直接的關聯。

當時,我在青年時結識的文友、著名學者、南開大學孫昌武教授還提出了一個自我超越的問題。他直率而懇切地對我說:寫得還是過多,缺乏沉澱,缺乏深化,應該厚積薄發。為了再上個新的台階,要像農民種莊稼那樣,適當時候“蹲蹲苗”,防止貪青徒長。這番教示,針對性很強,關鍵時刻發出,有如“醍醐灌頂”,使我受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