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文學多嫵媚53(1 / 3)

文學自傳·變革中的升華(1985—1995)·夢幻情結

著名學者王向峰和顏翔林先生在評論我的散文作品時,都從美學視角分別提到了“夢幻情結”、“夢幻筆法”問題,認為創作過程中“充分運用了自由聯想、意識流動、夢幻體驗等心理功能和審美手段,最大限度地展現存在個體對現實世界、曆史現象、人生境域、生命隱秘的感知、理解、領悟和認識,以空靈飄逸的藝術精神,拓展了當今散文的表現領域,豐富了修辭技巧”。

循此評斷,我感到有下述一些篇章可供分析:

我在紀遊散文《涅瓦大街》中,在濃塗重抹它的濃鬱的藝術氛圍之後,接著寫道:

當我漫步涅瓦大街時,忽然產生一種幻覺:仿佛19世紀上半葉活躍在這裏的俄國作家群,今天又陸續地複現在大街上—

看,那位體態發胖、步履蹣跚的老人,不正是大作家克雷洛夫嗎?他是從華西裏島上走過來的。他喜歡花崗岩鋪就的涅瓦河岸,喜歡筆直的涅瓦大街和開闊的皇宮廣場。

在克雷洛夫的後麵,著名的浪漫主義詩人茹科夫斯基不緊不慢地踱著方步,仿佛正在吟詠他那把感情和心緒加以人格化的詩章:“這裏,有著憂鬱的回憶;/這裏,向塵埃低垂著深思的頭顱。/回憶帶著永不改變的幻想,/談論著業已不複存在的

往事。”

那個匆匆走過來的穿著軍裝的青年,該是優秀的年輕詩人萊蒙托夫吧?是的,正是。他出身貴族,擔任軍職,自幼受過良好的教育,經常出入於上流社會的沙龍和舞場,但他同沙皇、貴族卻始終格格不入。

1840年新年這天,他出席彼得堡的一個有沙皇的女兒、爵爺的貴婦和公主參加的假麵跳舞會。在那紅紅綠綠的人群的包圍、追逐下,詩人感到十分疲憊,極度厭惡。他找個借口離開了舞廳,急速地穿過涅瓦大街逃回家去,恚憤中寫下了那首《常常,我被包圍在紅紅綠綠的人群中》的著名詩篇,以犀利的筆觸尖刻地嘲笑了那班昏庸的權貴,把他們譏諷為“沒有靈魂的”,“晃來晃去的人樣的東西”;對那些脅肩諂笑、假意虛情的女士,同樣投以無比的蔑視。

他的靈魂離開了令人窒息的舞廳,翱翔於大自然的廣闊天宇。他眷戀著池塘的浮萍,遠村的炊煙,田野的黃葉和幻想中的美麗的女郎,感到無限的溫馨和親切。無奈,夢幻畢竟是虛空的,最後,要落腳於醜惡的現實,詩人無奈地歎著氣。唯一的報複,是向那“可憎的人群”射出一顆“注滿悲痛與憎恨的詩的

鐵彈”。

別林斯基也是涅瓦大街上的常客。他個頭不高,背顯微駝,略帶羞澀的麵孔上閃著一雙淺藍色的美麗的眼睛,瞳孔深處迸發出金色的光芒。他是君主、教會、農奴製的無情的轟擊者,他激情澎湃地為反對社會不平等而奮爭。在給友人的一封信中,他寫道:當在涅瓦大街上看到“玩趾骨遊戲的赤腳孩子、衣衫襤褸的乞丐、醉酒的馬車夫—悲哀,沉痛的悲哀就占有了我”。

當然,最了解“彼得堡角落”裏下層民眾疾苦的,能夠用“閣樓和地下室居住者”的眼睛、用饑餓者的眼睛來觀察涅瓦大街的,還要首推革命民主主義詩人涅克拉索夫。他親身經曆過城市貧民的悲慘生活,在寒風凜冽的涅瓦大街上,他穿不上大衣,隻在上衣外麵圍了一條舊圍巾。為了不致餓死,他在街頭幹過各種小工、雜活。1847年,涅克拉索夫寫了一首描寫城市生活的著名詩篇—《夜裏,我奔馳在黑暗的大街上》。以一個丈夫沉痛回憶的方式,敘述一個婦女的悲慘遭遇:她在獨生子死去、丈夫奄奄一息的困境中,為了給兒子買一口小棺材,給丈夫買藥治病,不得不走向涅瓦大街,出賣自己的肉體。詩人滿腔悲憤地控訴了農奴製度社會的黑暗,對被損害、被蹂躪的婦女寄予了深切的同情。他的詩具有震撼人心的強大的感染力。

在這些年齡各異、時代不同的作家群中,偶爾也插進一些穿著學生服裝和華貴的製服的青年人,目的隻是為了找個機會,向某一位心愛的詩人鞠上一躬,或者掏出記事本來,請作家們簽名留念。

在涅瓦大街旁,矗立著一列龐大的建築,背後卻是一個個擁擠不堪的小院落、小客棧。清晨,小公務員、小手藝人、小商販們魚貫而出,向涅瓦大街走來。就中有一個二十歲開外的青年,臉刮得淨光,頭發剪得很齊,穿著一件短短的燕尾服,看去頗像一隻翹著尾巴的小公雞。這就是果戈理。1828年底,他滿懷著對於未來的憧憬,從故鄉烏克蘭來到了彼得堡。但是,不久,他便發現原來的美妙的理想浪花已被現實的礁石撞得粉碎。故鄉的森林、原野、河流,陽光耀眼的白晝和溫煦晴和的黑夜,經常像圖畫一樣閃現在眼前。而彼得堡卻經常飄灑著令人煩悶的霏霏雨雪,泥濘的地麵和潮濕的空氣,特別是大都市中的各種社會矛盾現象,常常使他心緒不寧,抑鬱苦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