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文學多嫵媚53(2 / 3)

他瀏覽著涅瓦大街的繁華市麵,仔細地觀察著過往的行人,情緒在不斷地變化著,時而消沉,時而憂傷,時而興奮。而最令他歡愉的,莫過於在涅瓦大街上邂逅普希金了。他們談得十分投機,有時,竟忽視了饑腸轆轆。果戈裏比普希金整整小了十歲。自1831年相識之後,二人便結成了莫逆之交。他常說,“我的一切優良的東西,都應該歸功於普希金。是他幫助我驅散了晦暗,迎來了光明。”

論者認為,這有些像西方新馬克思主義者布洛赫所說的“藝術為幻想的白日夢”。藝術文本裏所包含的這種“幻想的白日夢”,作為虛擬的審美符號和感性意象,通過作者的意識流動、情感漫遊和思理文心的律動,蘊涵著作者對於俄羅斯文學的親近感,體現著對逝去的文學巨匠的真誠憶念與追憶,充溢豐富的精神內核、情感蘊涵和思想寄托。

而同樣也是描寫作家行藏身世的《青天一縷霞》,則屬於意識流式的抒情散文,體現了創作主體的思維蹤跡和自由聯想的特征。文章以雲構成審美意象,同女作家蕭紅及其生命曆程形成一種隱喻結構;通過心理聯想,把天上的雲和地上的人這兩個本來互不相幹的存在對象捆綁在一起,建立一種審美化的邏輯對應,在寫法上,接近於詩歌境界。

從小我就喜歡凝望碧空的雲朵,像清代大詩人袁枚說的:“愛替青天管閑事,今朝幾朵白雲生?”尤其是七八月間的巧雲,如詩如畫如夢如幻,對我有極大的吸引力,我能連續幾個小時眺望雲空而不覺厭倦。雖然眺者自眺,飛者自飛,霄壤懸隔互不搭界,但在久久的深情諦視中,通過藝術的、精神的感應,往往彼此間能夠取得某種默契。

我習慣於把望中的流雲霞彩同接觸到的各種事物作類比式聯想。比如,當我讀了女作家蕭紅的傳記和作品,了解其行藏與身世後,便自然地把這個地上的人與天上的雲聯係起來—

看到片雲當空不動,我會想到一個解事頗早的小女孩,沒有母愛,沒有夥伴,每天孤寂地坐在祖父的後花園裏,雙手支頤,凝望著碧空。

而當一抹流雲掉頭不顧地疾馳著逸向遠方,我想,這宛如一個青年女子衝出封建家庭的樊籠,逃婚出走,開始其痛苦、頑強的奮鬥生涯。

有時,兩片浮遊的雲朵親昵地疊合在一起,爾後,又各不相幹地飄走,我會想到兩個叛逆的靈魂的契合,—他們在荊天棘地中偶然遇合,結伴跋涉,相濡以沫,後來卻分道揚鑣,天各一方了。

當發現一縷雲霞漸漸地融化在青空中,悄然泯沒與消逝時,我便抑製不住悲懷,深情悼惜這位多思的才女。她,流離顛沛,憂病相煎,一縷香魂飄散在遙遠的淺水灣,這時,會立即憶起她的摯友聶紺弩的詩句:“何人繪得蕭紅影,望斷青天一

縷霞!”

同這篇以流雲為審美意象相近的,紀遊散文《祁連雪》則是構建蒼涼、皎潔的白雪的景象。通過一種新的文化語境下的視野融合效果和創作主體的自由聯想,將過去、現在、將來的時間分割有機地聯結在文本之中,有效地拓展了散文的抒寫空間。在具體寫法上,摒棄了傳統的寫景與敘事割裂開來的做法,而是從祁連山上皚皚白雪的意象,切入到惝恍迷離的神話傳說和民間故事,展現整個河西走廊的雄奇壯美,蘊涵深邃;通過視覺中的雪影蒼茫的空間流動,展開意念中的史影蒼茫的時序推移,以及現實境域的發展變化;以時間和空間的想象性的意識跳躍,展現曆史與現實的審美聯係,從而增加了散文的厚重感和藝術的飄逸靈性。

我首先寫祁連雪。“一過烏鞘嶺,那靜絕人世、夐列天南的一脈層巒疊嶂,就投影在我們遊騁的深眸裏。映著淡青色的天光,雲峰雪嶺的素潔的脊線蜿蜒起伏,一直延伸到天際,一塊塊咬缺了完整的晴空。麵對著這雪擎穹宇、雲幻古今的高山麗景,領略著空際瓊瑤的素影清氛,頓覺情愫高潔,涼生襟腋。它使人的內心境界,趨向於寧靜、明朗、淨化。”關於祁連山,有人形容它像一位儀表堂堂、銀發飄蕭的將軍,俯視著蒼茫的大地,守護著千裏沃野;有人說,祁連雪嶺像一尊聖潔的神祇,壁立千尋,高懸天半,與羈旅勞人總是保持著一種難以逾越的距離,給人一種可望而不可即的隔膜感。可是,在我的心目中,它卻是戀人、摯友般的親切。千裏長行,依依相伴,神之所遊,意之所注,無往而不是靈山聖雪,目力雖窮而情脈不斷。一種相通相化、相親相契的溫情,使造化與心源合一,客觀的自然景物與主觀的生命情調交融互滲,一切形象都化作了象征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