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文學多嫵媚56(2 / 3)

我國古代學者王充在《論衡》中講過:“誌有所存,顧不見泰山;思有所至,有身不暇徇也。”當一個人專心致誌於某一學問或事業時,他可能連泰山也視而不見,連身邊的事情也無暇顧及。法國大畫家羅丹關於藝術人才也有這樣一段精彩的論述:“在著名的畫家與雕塑家的傳記裏,滿載某某前輩的天真可笑的趣聞。但是要知道,偉大的人物因不斷思考自己的作品而忽略日常生活。更要知道,有許多藝術家,雖然他們頗有智慧,但表麵上好像膚淺得很,隻是因為他們沒有口才和應答不敏捷的緣故。可是,對於那些淺薄的觀察家來說,善於辭令是聰明伶俐的唯一標誌。”

“意足不求顏色似”,重視神理、本質,而不膠柱於牝牡驪黃,作為一個指導思想,無疑是必要、正確的。但是,人才畢竟要比“馬才”複雜得多,人事工作者不應以此為借口而粗心大意,馬虎從事。在這方麵,我們應提倡更耐心些,更細心些,多問幾個為什麼,多多看上幾眼。

走筆至此,想起《儒林外史》中《周學道校士拔真才》一段故事:五十四歲的童生範進,考了二十餘次,迄未中舉。這次,提學道周進主考,將範進的答卷用心用意看了一遍,心裏不怎麼喜歡,想道:“這樣的文字,都說的是些甚麼話!怪不得不進學!”便丟過一邊不看了。又坐了一會,還不見一個人來交卷,心裏又想道:“何不把範進的卷子再看一遍?倘有一線之明,也可憐他苦誌。”於是,從頭至尾,又看了一遍,覺得倒是有些意思。末了又看過第三遍,看罷,不覺歎息道:“這樣文字,連我看一兩遍也不能解,直到三遍之後,才曉得是天地間之至文,真乃一字一珠!可見世上糊塗試官,不知屈煞了多少英才!”忙取筆細細圈點,卷上加了三圈,填上了第一名。

周老先生可貴之處,在於他愛賢惜才懷有一片赤誠之心。他想的是“倘有一線之明,也可憐他苦誌”。這樣,才能一看再看,細致認真,終於攝取神理,得其真髓。這一點,也是我們汲取九方皋相馬的經驗時,所不可忽視的。

在寫作這些思辨性散文的過程中,我憑借著下述幾個方麵作為支撐點:

一、張揚主體性。這是智性散文的的本質特征所決定的。智性散文不在於抒情,而在於思辨與說理,這就要求突出知識與智慧的含量,實現審美與審智的的交融互彙。最忌諱的是隻見知識、素材的堆砌,而創作主體的靈魂缺席。我力求每篇文章中,都能躍動著創作主體的身影,閃爍著作者的靈思妙悟,做到“六經注我”,而不是“我注六經”。創作中,我把魯迅先生的文章奉為圭臬,那“血的蒸汽,醒過來的人的真聲音”,時時引領著我的智性散文的寫作。在這裏,日光七色—赤橙黃綠青藍紫,人生百態千姿。而詩性與哲思,充當了繆斯女神的魔杖。無分悲劇、喜劇,噩夢、美夢,順境、逆境,亮色、暗色,人生一經詩性與哲思點撥,就會凸顯其無常而有常、單調而駁雜、平淡而深邃,增添趣味性,展示其無限的可敘述性、可認知性。

二、敘述方法,體現互文性。事實上也是如此。應該說,每個文本都是一個開放的體係,都是其他文本的鏡子,都包含了其他文本的質素與因子,亦即每個文本都是對其他文本(如文化典籍、古今軼聞、詩詞掌故、名家論述等)的吸收與轉化。這樣,多個文本的質素集中在一篇文章中,可以互相貢獻意義、相互指涉、相互參照、相互印證,釋放出新的意義。像這篇《意足不求顏色似》,為了闡明抓住本質、遺貌取神的道理,就與《列子》、《論衡》、《儒林外史》和古詩、詩論形成了互文關係。有的則是用作者寫作之前閱讀過的作品闡釋此一文本,從而形成文本間互相滲透、互相生發的關係。

三、思維方式上的相似性。這是從互文性衍生出來的。要實現互文,必須充分調動思維主體的聯想與想象功能,將思維對象隨時同其他事物聯係起來思考。有的學者將這種機能稱之為相似思維,亦即利用事物間的內容、結構、動態、功能相似的特點,在具有相似性的對象之間進行類比、連接、隱喻,達到觸類旁通的效果,形成新的認識,拓展一個新的認知空間。這是我的一種習慣用法。比如《青天一縷霞》中,我就曾說到:“我習慣於把望中的流雲霞彩同接觸到的各種事物作類比式聯想。這樣,當我讀了女作家蕭紅的傳記和作品,了解其行藏與身世後,便自然地把這個地上的人與天上的雲聯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