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墩上的悖論07(1 / 2)

皇帝乎?苦工乎? 三

如果說,關於大禹存在的真實性及其巍巍之德、赫赫之功,在曆代典籍中迄無異議的話;那麼,對於他是如何得天下的,亦即繼位的途徑與方式,則各異其辭。大別之,有三類:

禪讓說。相信舜之於禹同堯之於舜一樣,都是通過禪讓,亦即由各部落首領推舉並經過考核,認為可以勝任才正式就位的。

攘奪說。認為在實現所謂“禪讓”之前,曾經曆過劇烈的權力爭鬥。禹之所以能繼承帝位,是“臣逼君”的結果。“禪”、“擅”同音,“讓”、“攘”通借。“禪讓”其名,而“擅攘”其實。

虛構說。認為史無其事,隻是一種虛言、傳說。全然否定禪讓的存在。

細檢古代文獻,發現其中關於禪讓的記載,從《尚書》到《史記》至少在十五種以上。而且,近年出土的文獻《郭店楚墓竹簡》也進一步予以證實。可見,禪讓之事,為晚周人的共識。因此,虛構一說當可排除。問題在於,先秦諸子對於禪讓一事何以如此大張旗鼓地宣揚?這不能不引起我們的設問與深思。

以公元前2062年大禹辭世,而東周始於公元前770年來計算,對於先秦諸子來說,舜禹禪讓故事當是一千三百年以前的往事了。當曆史成其為曆史,它作為“曾在”,即意味著不複存在,包括特定的環境、當事人及曆史情事在整體上已經永遠消逝了。在這種情況下,“不在場”的後人在選擇、整理史料亦即文本化過程中,必然存在著深度的主觀性介入。我們發現,關於禪讓一事的敘述,先秦諸子的主觀性因素,同樣十分明顯,表現為自行取舍,各執一詞。

其實,今天看來,當時禪讓的“廬山真麵”,不過是以和平方式完成權力的交接而已。舜禹禪讓,反映的原是部落聯盟之民主選舉製度。其中的“禪”字,最初也許是有關禮儀的術語,或者本指任期屆滿後的一種權力交接儀式。這種禪讓,既不同於世襲製的“家天下”,也不同於“湯武革命”的“打天下”,是一種以不流血的方式完成權力和平過渡的理想化製度。然而,在儒、墨、道、法、雜家、縱橫家那裏,卻弄得雲籠霧罩,煙雨迷蒙,各自以其思想本體為依據去推演其內容。儒家主張仁政,所以,他們解讀禪讓的本質在於實施仁政,將堯舜禹禪讓描述成儒家仁政的典範。墨家以尚賢為宗旨,主張賢人執政,不僅是三公,就是天子,也可選天下賢者而立之。墨子出身於下層社會,其思想集中體現平民的要求,奉行節儉,提倡生產,特別強調大禹的親身參加水利、農事勞動、為天下先這些方麵。概言之,孔孟側重於尚德,墨子側重於傳賢。

而最有趣的是法家韓非的看法。他一麵從崇尚暴力、著眼權謀出發,認為禪讓實乃篡奪,是“逼上弑君”,為“反君臣之義”,指斥倡言禪讓為“非愚即誣”的行為;一麵卻又說,當時皇帝這個寶座,除了受苦、挨累,找不到什麼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