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陲平定已多年,宴齎頻施畢後先。
孰意新歸額濟勒,山莊重看設燈筵。
乾隆帝在山莊的生活,可說是窮奢極侈。這裏隻說一件事:他聽說泉水分量越輕,水的質量便越好,於是便把全國各地的名泉統統收集起來進行比較,其中有無錫的惠山泉、杭州的虎跑泉、濟南的趵突泉、北京的玉泉山水,經過用戥子分別稱量,認定北京玉泉山的水最好。可是,這時又有專家說了,泉水不僅要“輕”,還必須“清”。那麼,比玉泉山水更清的是什麼呢?唯有荷花上麵的露珠了。這樣,他就要喝露水,要用露珠來燒水泡茶。結果,避暑山莊裏每天都要出動很多人劃著船去荷塘中收集露珠。他所享用的水果也必須是最新鮮的,要用驛站快馬不分晝夜地從福建運送鮮荔枝過來,像當年的楊貴妃那樣:“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到了晚年,乾隆皇帝對於這種奢侈無度的生活,也曾有所悔悟。在《避暑山莊後序》中,他寫道:
若圖己樂而忘人苦,亦非仁人之所為也。若夫崇山峻嶺,水態林姿,鶴鹿之遊,鳶魚之樂,加之岩齋溪閣,芳草古木,物有天然之趣,人忘塵世之懷,較之漢、唐離宮別苑,有過之而無不及也。若耽此而忘一切,則予之所為膻薌山莊者,是設陷阱,而予為得罪祖宗之人矣。此意蓄之久而不忍言。今老矣,終不可不言,故書之,既以自戒,仍警告我後人。
若後人忘予此言,則與國休戚相關之大臣,以及骨鯁忠直之言官,執予此言以諫之可也。設諫而不從,或且罪之者,則是天不佑我國家,朕亦無如之何也,已矣。
盡管這種悔悟為時已晚,但其懇摯的態度、沉痛的話語,仍然發人深省,令後世感懷無限。當然,即使他逐漸形成了憂患意識,但也沒有覺察到,實際上,這個天朝帝國已經危機四伏,種種盛極而衰的氣象已經顯露出來。聽聽外方人士的說法,也許要較為清醒與客觀一些。乾隆五十八年七月下旬,由馬戛爾尼率領的多達六百人的英國外交使團,經海道至天津大沽口岸,然後赴承德避暑山莊,以為皇帝祝壽名義,被恩準覲見乾隆皇帝。在接受了一大筆十分貴重、當時比較罕見的祝壽禮品之後,大清皇帝給予使團以很高的接待規格,招待費每天為銀幣五千兩,但對使團所提出的通商、建交及一些具有殖民主義性質的無理要求一一加以回絕。最後,為了顯示天朝的富庶與強大,安排他們縱穿中國本土,一路南下,取道海上回歸。然而,這一切恰恰給予馬戛爾尼廣泛接觸社會、客觀了解中國的絕好機會,他沒有為豪華的排場、紛繁的表象所迷惑,當乾隆皇帝大肆誇耀其“十全武功”,沉醉在盛世狂歡中的時候,他卻敏銳地發現:不管英國人進攻與否,“中華帝國隻是一艘破敗不堪的舊船,隻是幸運地有了幾位謹慎的船長,才使它在近一百五十年期間沒有沉沒。它那巨大的軀殼使周圍的鄰國見了害怕。假如來了個無能之輩掌舵,那船上的紀律與安全就都完了”。船“將不會立刻沉沒。它將像一個殘骸那樣到處漂流,然後在海岸上撞得粉碎”,而且“將永遠不能修複”。馬戛爾尼對清王朝的印象,遂成為英國製定以後對中國外交政策的主要參考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