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孟曾答詞一首:
渺渺煙波一葉舟,西風木落五湖秋。
盟鷗鷺,傲王侯,管甚鱸魚不上鉤!
盡管夫人極有見地,所談皆人生至理,而且,情辭懇切,曉理又兼動情;但是,對於這位末代王孫來說,已經跨上呼嘯奔馳的仕途列車,中途卸載,談何容易!何況,要實現個人價值,得遂“修齊治平”之平生夙願,舍此便再無他途。這樣,也就隻好忍辱負重、勉力為之了。當然,公餘之暇,潛心於書畫以自遣,還是沒有疑問的。
下
在中國古代曆史上,管道升集姿容美、心靈美、藝術美於一身,堪稱是一位“詩書畫三絕”的藝術全才。她出生於書香門第,母親擅長詩詞;父親任俠、倜儻,聞名鄉裏。她本人資質超群,具有極高的天賦,文獻上說她“翰墨詞章,不學而能”,“有才略,聰明過人,德姿言功,靡一不備”。加上後來嫁給了一位才華蓋世,誌同道合的丈夫,更是培植、發展了她的多方麵的藝術才能。她的詩創辟新格,清新曉暢;繪畫方麵,於人物、佛像、花鳥無不精通,尤長於畫竹;書法造詣和東晉著名女書家衛夫人齊名,被譽為“衛夫人後第一人”。
黃玉亭先生在《試論管道升書畫藝術的審美特征》一文中指出,她的家鄉湖州府本是東南竹鄉,婀娜多姿的翠竹隨處可見,道升從小被這些竹子所吸引,常常描摹寫生,畫出的竹子神形兼備,別具一格。她還首創了成竹和幼竹交織在一起的畫法,富有新意,深受世人讚賞。她曾寫墨竹和設色竹,呈獻給皇宮。其竹畫如同其書法,備受皇宮賞識。清代女畫家廖雲錦在《題管夫人墨竹》一詩中讚道:
清姿秀骨脫凡塵,柳絮才高莫與倫。
一抹近山數叢竹,絕無脂粉累風神。
管夫人存世的《水竹圖》等卷,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竹石圖》、《煙雨叢竹圖》等卷,藏於中國台北故宮博物院。
黃玉亭先生認為,管夫人書法成就的取得,除聰明過人和篤信佛教外,直接受趙孟的影響是一重要原因。藝術上他們互相切磋,相互影響,正如董其昌所說,“管夫人書牘行楷,與鷗波公(即趙孟)殆不可辨同異,衛夫人後無儔”。管道升工小楷與行草書。小楷寫得凝重端莊,落筆不苟,行草寫得清新俊逸,飛動美妙。
史載,元仁宗知道升之名,特命她書寫《千字文》,並指派玉工磨製玉軸,裝冊收藏;同時,又命孟頫書寫六體《千字文》,再讓其子趙雍也書寫一卷。孟頫題詩其上,其要義已被我國書畫界奉為圭臬:
石如飛白木如籀,寫竹還於八法通。
若也有人能會此,方知書畫本來同。
仁宗說:“今盡知我朝有善書婦人,且一家俱能書,亦奇事也。”
趙雍,字仲穆,出生於至元二十六年(1289年)。承家學,擅畫人物、山水、鞍馬。他的書畫在元代影響很大,不但文人士子題詩盛讚,連皇帝也非常佩服。其成就的取得,除自身努力外,極得力於循循善誘、言傳身教的慈母之栽培。管道升在一首《題畫竹》詩中,借用森森竹筍的發芽、生長,表達母親對兒子的殷殷矚望:
春晴今日又逢晴,閑與兒曹竹下行。
春意近來濃幾許,森森稚子日邊生。
管道升兢兢業業,相夫教子,傳承詩書畫藝,培養後代傳人。趙氏一門三代,出了七個大書畫家。其子趙雍,孫趙麟、趙彥正,均成果斐然,名聞遐邇。外孫王蒙在道升撫育下,自小研習,得天獨厚,所作畫曲盡山林幽致,傳世作品以水墨山水居多。代表作《青卞隱居圖》,被明代著名書畫家董其昌譽為“天下第一”。
在以男性為主流的中國封建時代書畫藝術發展史上,像管道升這樣的女性書畫家,真是寥如晨星,甚至千百年不一見。她們麵對綱常名教、封建倫理的束縛,受到諸如名節、身份的限製,藝術才能與情懷遭到普遍的扼殺自不必說,由於擔心會被視同風塵女子,看作行為失檢,即使偶有所成,也隻能隨手毀棄,不敢往外流傳,有的隻能歸到父兄、丈夫名下,社會更不會給予關注。所以,就這一點來說,管道升實在是個曆史上並不多見的幸運兒,因而,她的成就與事跡,就尤為可貴,尤堪重視。
(201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