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庫爾勒地處南疆古絲路上,緊臨全國最大的塔克拉瑪幹沙漠。“塔克拉瑪幹”,維吾爾語,意思是“進去出不來”。這個名稱來源於一個神話故事:
很久以前,在幹旱酷熱的塔裏木盆地,人們渴望著引水種田,開發寶藏。有個慈善的神仙,手中握有兩件寶貝:金斧子和金鑰匙。他把金斧子交給了哈薩克族人,讓他們劈開阿爾泰山,引來清清河水。還準備把金鑰匙交給維吾爾族人,讓他們打開塔裏木盆地的寶庫。不料,金鑰匙被神仙的小女兒丟失了。神仙一怒之下,便把小女兒囚禁在盆地中央,從此,這裏就成了“進去出不來”的地牢,日久天長,寶地變成了大沙漠。
千百年來,人們還口耳相傳:沙漠中有個神秘的去處,叫作“七座連城”。那裏人煙密集,市井繁華,樓宇櫛比,綠樹蔥蘢,四圍有清澈的流水,肥沃的田園。不知哪一年,突然刮起了一場連續七七四十九天的黑風,田園湮沒,廬舍為墟,水流幹涸,人煙滅絕,遍地堆起了沙丘礫石。可是,每到夜靜更深時刻,還能聽到人喊馬嘶、雞鳴犬吠之聲。我曾向當地一位維吾爾族老人問詢:“這七座連城的遺址離市區有多遠?可曾有人考察過?”答複是:大沙漠東西長一千公裏,南北寬四百公裏,誰也說不清楚這個城池的所在。
後來我才知道,在距今兩千一百年到兩千五百年期間,這一帶,像樓蘭古國那樣的城市至少有二十座,但都一一湮沒在流沙之中。最近,塔裏木盆地不斷傳出喜訊:據勘測,那裏的石油、天然氣蘊藏量分別占全國油、氣資源的六分之一和四分之一。茫茫瀚海中重新矗立起繁華城鎮的時光,已是指日可待了。
有人說,神話傳說是貧弱民族的財產。凡在現實中無力獲取的事物,遠古先民便把它付諸餘生夢想,發而為神話傳說,綿延到千秋萬代。如果塔克拉瑪幹沙漠的這些傳說也是這樣形成的,那麼,隨著“金鑰匙”回到人民手中,神秘的地下寶庫之門被打開,諸般夢想逐漸地成為現實,神話傳說本身也就會逐漸地淡化了。
聽說,庫爾勒在清朝末年還隻是一個小村落。直到新中國成立初期,村民們還把手電筒稱為夜明珠,把膠鞋視為不透水的神物;一把砍土镘就是當地農民的萬能工具。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這裏會平地矗起一座嶄新的城市,不僅有火車、汽車、航空之便,而且有充足的動力資源,多種原材料工業和豐饒的農、畜產品。馳譽世界的“果中王子”—庫爾勒香梨就產在這裏。
四
飲馬河流經市區,相傳東漢班超曾飲馬於此。當地人民把它看成是生命之泉,對它懷有特殊的感情。由於河水清澈明麗,在陽光照射下,綠漪層層,浪花朵朵,有如孔雀開屏,因此,人們又親昵地稱之為孔雀河。一位詩人讚美它:衝出巉岩峭壁的束縛,掙脫灼熱、饑渴的沙的折磨,矢誌東流,之死靡它。即使最終不免被瀚海吞噬,幻化其蹤影,失去其存在,化作“悲壯的靈魂”,但是,經過霧化、蒸發,也還要實現其生命的循環和靈魂的晶化,蒸騰氤氳,回到人間。
默誦著詩人的讚歌,眼望著滔滔東去的清流,我倒是別有會心,耳畔仿佛響起二百餘年前英雄的蒙古族土爾扈特部人民的悲壯吼聲:“讓我們奮勇前進,向著東方!向著東方!”我記起了久為當地人民傳誦的一部萬裏長征東歸祖國的曆史佳話。
土爾扈特部是清代厄魯特蒙古四部之一,元代重臣翁罕的後裔。17世紀30年代,其部首領因與準噶爾部首領失和,遂率其所部西遷至伏爾加河下遊,自成獨立的遊牧部落。但仍和祖國保持著聯係,經常參加厄魯特各部的共同活動,並多次向清朝政府上表進貢。從順治三年(1646年)起,曆經康、雍、乾三朝,相互往來不絕。1712年,康熙帝派出使團前去探望他們,途經西伯利亞,曆時二載,到達土爾扈特部。1756年,該部遣使進京,經過三年時間,向乾隆帝呈獻了貢品,表現出他們對祖國的一片至誠。
這個期間,沙俄卻不斷加緊對其控製,力圖割斷他們與故國的聯係。沙皇先後發動了對瑞典、土耳其的戰爭,都強迫嫻於騎術的土爾扈特人為其前鋒,歸來者十無一二。可怕的滅族之災,使部內的有識之士憂心如焚。尤其難以容忍的,是沙俄實行宗教壓迫,強製他們改信東正教。於是,在民族英雄渥巴錫的率領下,三萬二千帳、十七萬人毅然離開了已經生活了幾代的歐洲草原,衝出了沙俄官兵的圍追堵截,踏上了千難萬險的東歸祖國的征途。他們高呼著:“如果走回頭路,每一步都會碰到親人和同伴的屍骨。讓我們奮勇前進,向著東方!向著東方!”終於在1771年夏天,踏上了祖國的疆土。檢點隊伍,隻剩下七萬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