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眼光
我很欣賞“世界的眼光”這個提法。在全球化語境下,它有著與時俱進的重要意義。過去我們談得比較多的,是對於本民族的傳統文化精神的繼承與揚棄問題,這無疑是非常重要的。因為任何發展與創造都離不開對傳統的繼承與借鑒。問題在於,關於世界範圍內的,也包括本國各民族之間的文化的交融互彙,廣泛地借鑒、吸收,似乎注意得不夠,強調得不夠突出。在信息及其交流手段不斷更新,國際交往日趨頻繁、日漸深入的今天,這不能不說是一個缺陷。
我們要代表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我想,先進文化就應既是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又是麵向世界、麵向未來、麵向現代化的。“三個麵向”有一個出發點和立足點,就是重視對於優秀的傳統文化精神的繼承與發展。我們應該通過學習研究,在一個較高的層次上,重新認同文化傳統。這是一種智慧的沉潛,像魯迅先生那樣,既保持現代知識者的批判意識,又力求對獨特的民族文化精華產生深邃的感悟,進行有效的吸納。同時,還應自覺地把中國文化的發展同世界文化的發展緊密聯係起來,從世界格局的高度和人類曆史發展的深度,亦即用“世界的眼光”來考慮問題。著眼世界文化發展的最前沿,瞄準它的最新思想、觀念、知識成果,吸其精華,創造新“我”。既要積極吸收一切優秀的文化、科學成果,又要堅決反對西方文化霸權主義和本國的文化虛無主義。隻有既立足中國大地又麵向世界,既正視國情現實又放眼未來發展,才能達到建設先進文化的要求。
上個世紀60年代之初,吳玉章同誌總結辛亥革命正反兩方麵的曆史經驗時指出,一方麵革命派對“漢族祖先的光榮傳統的宣傳過於簡單”;另一方麵,他們在理論方麵,缺乏創造性的活動,對西方17、18世紀的啟蒙學者的著作和19世紀中葉的主要思想家的著作沒有作係統介紹。當時對於西方文化限於“聲光化電之學,船堅炮利之術”的傳統眼光,隻是吸收一些實用技術和應用知識。這是他們未能攻破封建主義思想堡壘的一個重要原因。
美國學者馬克斯 拉納認為,美國擁有複數人種及各自帶來的文化,是一種“合金文化”。日本雖是單一的民族,但從外國積極引進文化和各種製度,也形成了一個具有“合金文化”的國家。一般認為,日本經濟迅速起飛的原因,一個重要方麵是日本人對於與本國不同的文化,不是視為異端,抱有偏見而加以排斥,而是善於吸收、借鑒外國先進文化與思想,認真進行移植和引進。以儒學為例,在我國,儒家學說後來變成了呆板的禮義教條、人倫法典,變成處理人際關係的潤滑劑,形成使權勢、等級製度合理化的秩序觀。而在日本,則從儒學中總結出重視教育(從而造就一個“文憑社會”)、崇尚理性(使科學思想牢固紮根)、提倡節儉(居民踴躍儲蓄,加速資本積累)的精華;提煉出“勞動道德”和“誠信為本”的經濟思想,在提高國民素質方麵發揮著整合與激勵的作用。
在這裏,我們有必要比較一下中西方思維方式的異同。中國思維方式的特征,是具有綜合性、整體性、模糊性、感悟性;而西方的思維方式,表現為分割性、孤立性和清晰性、思辨性。二者各有所長,也都還需要吸收新的滋養。英國的東方藝術研究專家勞倫斯 比尼恩說,(在西方)人們把生活劃分為各自孤立的領域,每一領域都用一門科學來管轄,致使生活的整體被人們視而不見,我們所失去的似乎就是生活的藝術。他呼籲,要用心地研究另一半球上那些創造力的成就。應該說,我們的思維方式,固然有利於認識事物、處理矛盾的整體考慮、綜合把握,有利於從事藝術創造和審美生成,但隻重整體而輕部分與層次,必然缺少科學性、清晰性。模糊性造就了中國人運用概念的靈活性,它使許多舊的觀念可以不斷地填充新的內容,但也出現了不確定性。儒家的“仁”在《論語》中出現了一百零九次,可是,始終也沒有說清楚它的確切定義。我們民族傳統文化既閃爍著憂患意識、愛國主義、重德愛智的光芒,但也潛存著力求平穩、安時處順的影響;西方文化既有求索存疑、勇於進取的長處,又有頹廢迷惘、不顧整體的缺陷,特別是西方後現代文化,這方麵表現尤為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