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紀遊散文(1 / 2)

我寫紀遊散文

由於工作上的條件,我有機會到全國各地走一走。每到一地我都願意把所見所聞所思所感寫出來,這就是一些紀遊文字。

經常聽到有人問我:你到一個地方就有很深的感受和體驗,怎麼我也同樣去、同樣看,就沒有呢?我想,這首先與事前準備與知識儲備有關。缺乏對表現對象曆史文化變遷的了解,缺乏對自然景物中蘊涵的人文精神的關照,就很難真正激活情趣、觸發聯想,使作品具有曆史厚度和藝術張力。我主張寫遊記散文之前,不,應該是出發之前,首先要做好創作準備,我把它稱之為“預熱”,也就是先要練好“內功”。

大凡我們特別向往的名勝古跡,總是古代文化積澱深厚、文人墨客留下較多足痕、墨痕的所在。我們在讀自然的大千世界,實際上也是在觀書、讀史。首先是把握了古往今來許多文人墨客留在這裏的神思遐想,從一個景點走入曆史的滄桑。這種自然的漫遊,正是從一個場景、一件事情出發,展開一次悠長的藝術巡禮。

數千年來,我國無數文人、騷客、旅行家,憑著他們對山水自然的特殊的感受力,豐富的審美情懷和高超的藝術手法,寫下了汗牛充棟的華章佳什,為祖國的山川勝跡塑造出畫一般精美、夢一般空靈的形象。一篇在手,可以心遊象外,悠然神往,把心理境界、生活情趣和藝術創造的第二自然,作為三個同心圓聯結、疊合到一起,不啻身臨其境,而又能免卻鞍馬勞頓,解除風塵之苦。未出鬥室,而先極四時之娛,攬八方之勝。臥遊、神遊、夢遊、醉遊,是那樣的空靈浪漫,富有詩意。在此基礎上,再去實地考察,親臨感受。這時,麵對自然景觀,隻要佇立片刻,人文、曆史、自然就會渾然聚在一起,你會覺得前人的名章妙語,如春風撲麵,紛至遝來,啟動著內心的激情、聯想。

這樣,雖然是在讀現實的景,看現代的事,卻又是漫步在一個豐滿的有厚度的藝術世界。那些已經塵封了的曆史記憶,被拂去了時間的塵埃,自然而貼切地走進了一個新的藝術天地,鮮活起來,生動起來。

概言之,就是我把有針對性、有目的性的閉門讀書、麵壁求索,作為徜徉山水、寄興林泉之前的必要準備。

寫遊記散文,既要把曆史收在筆下,把讀自然、讀書、讀史融為一體;又不能為曆史所累。當我們麵對自然景觀,同時又是麵對人文山水的時候,對自然與曆史的多情,往往會加重人生的負載。這時,走出古人,找出一片“階前盈尺之地”,來創造出自己的輝煌,就是一個非解決不可的課題了。這也正是我所苦苦追求的。

在寫作中,我堅持一個總體把握的路子,設法寫得超越、空靈一些,努力跳出古人、他人的窠臼。這裏以《讀三峽》這篇遊記散文為例。關於三峽的名篇,從酈道元的《水經注》到劉白羽的《長江三日》,都是細針密縷,周贍完備,既具藝術性,又具科學性,很難超越。我想,不能那麼寫了,必須換一種手法。也就是從大處落墨,做全景式敘寫。不側重當時、當地每一個具體景物的描摹,不局限於個人所見事物本身,不停留在某件具體事物上,不著意於刻畫個別情節,而是把山水自然當作一部大書,捧起來讀。

總體設計是,立足天半,俯視山川,把四百裏長的三峽奇觀當作一部大書來讀。就是說,我不是由點到線,移步換形,而是著眼宏觀,進行總體把握,從現實有限的形相轉入綿邈無際的心靈境域,開拓出融心理境界、生活體驗、藝術創造的第二自然於一體的多維向度。我寫,“一些峭拔的石壁,由於億萬年風雨剝蝕,岩石呈現出許多層次異常分明的輪廓,或豎向排列,或重疊擺放,或向兩側攤開,使人想起‘書似青山常亂疊’的詩句。”進而感慨,“三峽,這部上接蒼冥、下臨江底、近四百裏長的碩大無朋的典籍,是異常古老的。 它的每一疊岩頁,都是曆史老人留下的回音壁、記事珠和備忘錄。裏麵鏤刻著歲月的屐痕,律動著乾坤的吐納,展現著大自然的啟示,裏麵映照著堯時日、秦時月、漢時雲,浸透了造化的情思與眼淚”。“假如三峽中壁立的群峰是一排曆史的錄音機,它一定會錄下曆代詩人一顆顆敏感心靈的摧肝折骨的呐喊和豪情似火的朗吟。”作品中講述了與三峽緊密相連的悠悠歲月,從大溪文化講起,聯想到幾千年的曆史、人物,不惜筆墨,大寫特寫。這些雖然不是三峽本身的景物,但與三峽關係密切,寫得好可以增加曆史感,使人深思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