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徒心理
在從拉斯維加斯返回洛杉磯的途中,我結識了國內的一位社會學家張先生。他考察過世界幾個著名賭城,眼下正在從事賭徒心理的研究。於是,我們就圍繞著這個中心展開了話題。
賭博有癮。這種癮如同毒蛇一般,一經纏在身上,就再也難以擺脫。這是無分中外都沒有差別的。凡是賭徒都有渴望贏錢的心理,嬴了還想贏,輸了更想贏,要贏就得賭,賭上就沒完。所以有“隻怕你不來,不怕你不賭”的說法。結果,有些嗜賭終生的人,把辛辛苦苦掙得的血汗錢全部押在賭注上,“聚之盡錙銖,散之如泥沙”,最後,一貧如洗,走投無路。
西方有一種觀點,認為賭癮的成因,源於一種化學物質在起作用,如同酒癮來之於酒精,煙癮是由尼古丁所致。據英國的格裏菲斯博士最新研究顯示,人在賭博時體內分泌出一種叫作內啡肽的化學物質,它可以使人獲得一種超乎尋常的快感。正是這種快感,誘使賭徒一次又一次地拿起賭具而不想放開。因此,一些科學家設想找到一種可以抑製內啡肽分泌的阻滯劑,以救助賭徒消除賭癮,跳出迷津。
這種觀點完全排除賭癮與金錢的誘惑、與人的精神狀態有關等社會因素,單純地看作是一種化學物質在起作用,起碼是不夠全麵,甚至可以說沒有抓住問題的實質。應該承認,一個人之所以耽於賭博以至逐漸成癮,起關鍵作用的還是心理影響、精神狀態和思想意誌。即使確有一種化學物質在起作用,那它也隻是久賭之後所產生的果,而不是因。
我以為,西方也好,東方也好,賭徒的形象可說是大同小異。小時候我在舊中國的農村看到過嗜賭成性的賭棍,這次在賭城拉斯維加斯又仔細觀察了一些全身心投入進去的賭徒,覺得大體上和英國作家狄更斯筆下的吐倫特老頭相似—平素總是無精打采,散蕩遊魂一般,可是進了賭場,就立刻變了個樣:麵孔急得發紅,眼睛睜得很大,牙齒咬得緊緊的,呼吸又短又粗,手顫抖著。坐在那裏仿佛是個瘋子,又像是服了興奮劑一樣,片刻也安定不下來,緊張,激動,貪婪,狂想。當然,這是那類初涉賭場、財力相對微薄的人群。而那些滄海慣經、精於此道的職業賭徒,則呈現另一副神態。他們一個個安詳地坐在那裏,不慌不忙地下著賭注,顯得成竹在胸,老謀深算。即使是等待著觀察結果,也還是冷冷的靜靜的。他們坐在那裏,除了手中的賭具,對於其他任何事物都很淡漠。外表上總是一副超然姿態,好像是一具石雕塑像。
至於賭博的方式方法,中外城鄉的差異卻是很大的。張先生年輕,他很想了解一下舊時國內賭場的情況。我說,那時城市的賭場我也沒有見過,但農村的聚賭情景倒是熟悉一二。解放前夕的東北農村,賭博極為盛行,沒有現在西方那種吃角子老虎機,主要是推牌九、摸大點、看紙牌、擲骰子,還時興一種叫做“押會”的賭博形式。
“押會?”張先生說,“過去隻是聽說,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說,據傳:押會起源於浙江黃岩,時在道光初年;但也有人說,清初,廣東即有人發起,揀取三十六位無稽可考的古人姓名作為會名,當地俗稱“買古人”。《清稗類鈔》上也講,最初是書寫三十四(一說三十六)個古人名,任取其一,各注錢數,中者以三十倍酬之。由於古人名不易區別與記憶,設賭者便在古人名下綴以花牌圖案,因而又以“花會”名之。在東北農村,可能是受當地土匪幫規、習俗的影響,三十六個會名中,許多都和匪幫的“字號”相似,什麼天龍、龍江、太平、至高、萬金、青雲、坤山、茂林、光明、元吉··有的類似土匪的黑話、隱語,像“板櫃”就是棺材,“紅春”就是婊子,“根玉”隱喻男性生殖器,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