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外之意是,我這個人胸無大誌,平生所追求的無非是聲色狗馬;而他們則是野心勃勃,眼睛時刻盯著皇帝的禦座。你這做皇帝的可要權衡利害,多多當心啊!“豈知讒利箭,一中成赤族”。結果,漢武帝聽信了田蚡的讒言,將與魏其侯竇嬰深相結納的將軍灌夫及其家屬全部正法,竇嬰本人也在渭城被處決了。而田蚡卻因為“舉奸”有功,安安穩穩地做著他的丞相。
鑒於讒言可以殺身滅族,亂國亡家,宋人羅大經寫過一首《聽讒詩》,以高度概括的語言,將聽信讒言骨肉析離、君臣猜忌、兄弟殘殺的危害一一列出,不啻一篇討讒的檄文:
讒言謹莫聽,聽之禍殃結。
君聽臣遭誅,父聽子當訣,
夫妻聽之離,兄弟聽之別,
朋友聽之疏,骨肉聽之絕。
堂堂八尺軀,莫聽三寸舌。
舌上有龍泉,殺人不見血!
讒言謠諑,固然厲害,但事在人為,並非沒有對付的辦法。唐代詩人著名的樸素唯物論者劉禹錫對此抱著堅定、樂觀的態度:
莫道讒言如浪深,莫言遷客似沙沉。
千淘萬漉雖辛苦,吹盡狂沙始到金。
他說,不要以為讒言像惡浪那樣淵深莫測,也不要說,因受讒毀而遭貶謫的忠貞之士,會永遠像沙石一樣被埋沒著。盡管需要長時間的辛苦淘漉,但曆史是公正嚴明的,最後總會吹盡狂沙露出金子,使是非分明,功過昭然。魯迅先生說得更是直截、痛快:“謠言雖有效,卻也有限。”在真理與事實麵前,它是不攻自破的。
對付讒言的有效辦法,首先是不信。這就要善於辨奸識佞。作為一級負責人,對於下屬人員總應該有個基本看法,不能聞風是雨,一告就信,一信就查,一查就造成種種混亂,直至不可收拾。早在兩千多年前,大思想家荀子就有過十分透徹的說法:結黨營私之徒相互吹捧,君子不能聽取;陷害好人的壞話,君子不能相信;忌妒、壓抑人才的人,君子不能親近;凡流言蜚語、無根之談,不是經過公開途徑而傳播的,君子一定要慎重對待。
其次,對於造謠生事的惡行不能聽之任之。要追索謠源,弄清真相,對構成誹謗罪、誣陷罪的,要依法嚴加查處,實行反坐。使人們認識到,凡蓄意讒毀、中傷他人者,絕不會有好下場,從而知所戒懼。
第三,“是非來入耳,不聽自然無。”作為被讒毀者本人,對那些“流言、流說、流事、流謀、流譽、流訴”(《荀子·致士》)應以一副不屑一顧的氣概,完全不去理會它。用魯迅的話來說,就是連眼珠子都不轉過去;或者像蘇東坡說的那樣: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198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