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將帥,未嚐不矜能自賢,疾勝己者,此諸賢則不然。孫權初掌事,肅欲北還,瑜止之,而薦之於(孫)權曰:“肅才宜佐時,當廣求其比,以成功業。”後瑜臨終,與權箋曰:“魯肅忠烈,臨事不苟,若以代瑜,死不朽矣。”肅遂代瑜典兵。
呂蒙為尋陽令,肅見之曰:“卿今者才略,非複吳下阿蒙。”遂拜蒙母,結友而別。蒙遂亦代肅。蒙在陸口,稱疾還,權問“誰可代者”,蒙曰:“陸遜意思深長,才堪負重,觀其規慮,終可大任,無複是過也。”遜遂代蒙。
四人相繼西邊三十四年,為威名將,曹操、劉備、關羽,皆為所挫。雖更相汲引,而孫權悉心聽之。吳之所以為吳,非偶然也。
“更相汲引,而孫權悉心聽之”。這一點至關重要。如果不是英主,絕對做不到這一點,一般的就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猜忌為“結黨營私”,拉幫結夥。中外古今,這樣的事例是史不絕書的。
三國之中,蜀國立國最晚,力量最小。劉備既沒有北魏曹操那樣比較雄厚的社會基礎,也沒有東吳孫權那樣父兄的餘緒。在寄人籬下,無寸土可憑的困境中,立穩了腳跟,開創了局麵,這在很大程度上,得力於“以性情相契”(趙翼語),求賢若渴,真誠地吸納人才。在關鍵時刻,他抓住變被動為主動、由失敗到盛興的重要契機,接受了徐庶的舉薦,三顧茅廬請諸葛。諸葛亮感其至誠,為他剖析了天下大勢,製定了占據荊、益二州作為根據地,然後西和諸戎、南撫夷越、外結好孫權、內修政理,進一步建立三分天下的霸業的戰略方針,為後日形成三國鼎足之勢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唐人周曇的《蜀先主》一詩,是對上述史實的恰當的概括:
豫州兵敗信途窮,徐庶推能薦臥龍。
不是卑詞三訪謁,誰令玄德主巴邛!
從漢靈帝中平年間曹操起兵開始,至晉太康元年吳末帝孫皓歸降為止,近百年時間裏,得賢者興、失賢者亡的曆史規律,表現得十分明顯。就此,晚唐詩人李九齡寫了一首題為《讀三國誌》的七言絕句:
有國由來在得賢,莫言興廢是循環。
武侯星落周瑜死,平蜀降吳似等閑。
詩人在這裏強調了人的因素,特別是賢才在興邦治國中的重要作用,批駁了著名史學家司馬遷在《史記》中提出的“三王之道若循環,終而複始”的帶有曆史唯心主義色彩的論點,反映了作者進步的曆史觀。
當然,同時也應指出,人的因素也不僅僅表現為少數英傑賢俊的曆史作用,更重要的是人心的向背、群眾的意願和曆史發展的總趨勢。少數傑出人才隻有順應了曆史潮流的發展,才能起到推動曆史前進的應有作用。
(198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