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俗多誤
據大型古代文獻《藝文類聚》記載:
宋國有個蠢人,在梧台東麵的燕山拾到一顆有彩紋的石子,便視為稀世珍寶,急忙拿回家裏,用黃絲絹包起來,足足裹了十層。這樣,他還不放心,又用十個雕花木盒一個套一個裝起來。
有個珠寶商聽說後,登門拜訪,想看一看這件寶物。主人為了表示虔誠和鄭重,齋戒七日,熏香沐浴之後,戴上大禮帽,穿上玄色長袍,最後才一個個掀開木盒,一層層揭去絲絹,亮出石子。珠寶商一看,掩口而笑,說:“這是一塊燕地的石頭,和碎瓦片一樣,不值一文錢。”
宋國人頓時勃然大怒,認為這是出於忌妒而蓄意貶低。從此以後,他對這件“寶貝”視之愈珍,藏之愈固。
李白《古風五十九首》第五十首,專門嘲詠了這件事:
宋國梧台東,野人得燕石。
誇作天下珍,卻哂趙王璧。
趙璧無錙磷,燕石非貞真。
流俗多錯誤,豈知玉與瑉。
詩的主旨,是通過揭露“流俗多錯誤”這一常見的社會現象,譏笑世人有眼無珠,不識賢俊,而庸才反得用世,並反轉過來非笑真正的賢才。可謂切中時弊。
在封建社會裏,由於看重流品、資格的門閥製度,賣官鬻爵的貲納製度,以及世襲製、封蔭製的推行,由於封建統治者往往按照自己的利益和意願去任用人才,再加上負責銓選人才的人本身識寶無才,認瑉做玉,或忮忌刻削,吹毛求疵,致使庸才用世、奸佞當道,而傑出人才卻備受非笑,遭到壓製、排斥。結果,像屈原所憤慨抨擊的“蟬翼為重,千鈞為輕;黃鍾毀棄,瓦釜雷鳴;讒人高張,賢士無名”的可悲局麵,便不可避免地出現了。
正是針對這種極端不合理的現象,杜甫寫了一首形象鮮明、頗富哲理的《惡樹》詩,抒發他對惡木(象征奸人與庸才)深惡痛絕的心情:
獨繞虛齋徑,常持小斧柯。
幽陰成頗雜,惡木剪還多。
枸杞固吾有,雞棲奈汝何。
方知不材者,生長漫婆娑。
這裏包括三層意思:一是表明除惡務盡、害馬必除的決心。手持斧柯,遍繞叢林,見著惡木就加以剪伐。二是深深慨歎惡木夥聚,庸劣成群,剪不勝剪,無法實現其扶正祛邪的願望。三是從枸杞、雞棲(皂莢樹)蔓延成長的現象,悟出了賢材很難成長而惡木易於滋生的道理。同本詩的主旨相同,杜甫還曾在另一首詩中寫道:“新鬆恨不高千尺,惡竹應須斬萬竿!”借以抒寫他對賢才之孤標特立難以扶植,而奸佞之聚夥成群難以驅除的憤慨心情。
在這類詩作中,清代詩人宋湘的《題蘭》七絕,是頗有特色的:
楚山無語楚江長,曾得騷人一瓣香。
風雨勸君多拂拭,世間蕭艾易披猖。
詩人引用屈原《離騷》中“何昔之芳草兮,今直為此蕭艾也”句意,采用比興的手法,用香蘭比喻遭受壓抑的屈原那樣的誌士賢才,以艾蒿一類的植物形容那些披猖無忌的奸佞之輩。對於“蕭艾披猖”的腐敗現象,詩人充滿了憤慨;而對遭受風雨襲擊的香蘭,則表現了崇敬與愛惜之情。語意深沉,愛憎分明,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8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