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從腳注認山君(1 / 2)

且從腳注認山君

——張善子《十二金釵圖》絮語

吳興文先生《怎當他臨去秋波那一轉》一文(載《萬象》第七卷第四期),以豐贍的資料、透徹的分析,對於張善子《十二金釵圖》及其題識作了翔實的記述,捧讀一過,受益匪淺。

這確實是一個有趣的話題。自從《十二金釵圖》這一藝術傑作在20世紀20年代麵世以來,即引起了許多學人和藝術界人士的關注,題識者有之,贈詩者有之,謝玉岑、高陽、謝家孝等多位學人都曾著文論及其事,特別是研究張大千生平與藝術的專家包立民先生,論述得更為充分。包先生在《張大千藝術圈》一書中,引述台灣學者高陽的說法,認為張善子一生至少畫過三套《十二金釵圖》,它們分別完成於20世紀20年代中期和1930年、1935年。每一套的寓意都不盡相同。

最早的一套,作畫具體時間難定,約在1923至1926年。包先生分析,這一套是用來諷刺軍閥的。畫麵上有大千先生的老師、著名書畫家曾農髯的題識(標點為筆者所加,下同):

善子其善以畫諷世者歟!或寫群虎爭食,喻當頭賢者;或寫犬而蒙以虎皮,喻賢者中之又賢者。嗟乎張生,何諷世之深耶!

曾農髯(王按:吳文中誤作曾髯農),名熙,字子緝,湖南衡陽人。張大千於1919年同時拜曾農髯和清道人李梅庵為師,時年二十一歲。

第二套《十二金釵圖》作於1930年(庚午年)初夏,有曾農髯的題記為證:

虎癡寫十二金釵圖,老髯曰:“今日金釵之流,其害非一人之性命也,蓋甚於虎矣。噫!”庚午四月七十髯叟題。

包先生認為,曾氏是說:“金釵之流”為害過於吃人的老虎。“金釵之流”影射上海之苛政者。苛政猛於虎也。

按照吳文提供的線索,張善子的簽名本也正是這套畫幅,每一幅圖上都有畫家本人的題識。但是,這裏麵出現了兩個問題:

一是,據與張氏昆仲同為“寒之友畫會”成員的謝玉岑在其《讀畫絕句》一詩的小注中講:“善子新畫虎十幀,拈《會真記》語題之,可謂新穎。”這裏提到了《會真記》,與吳文中所談畫題吻合。吳文中不僅列出畫題,並且一一錄出十二幅畫上的題識,可說是確鑿無疑。但,為什麼謝玉岑卻說隻有十幅呢?是一時筆誤,誤“十二”為“十”呢,還是他當時未睹全璧?—他說“新畫虎十幀”,也許是善子正在陸續畫著,工程尚未告竣。

二是,據吳先生考證,這套《十二金釵圖》完成於1928年,這個簽名本原是1930年5月的再版本,曾氏題記是題在這個再版本上的。(當年冬天,他便因病去世了,享年七十歲。)這就說明,張善子在1928年還畫過《十二金釵圖》。

查張大千年譜,1928年春,善子、大千與馬駘、俞劍華、黃賓虹諸人在國內組織“爛漫社”,刊行《爛漫畫集》,5月,張氏兄弟又與郎靜山等倡建“黃社”。冬天才前往漢城,去國東遊。看來,吳先生斷定這一年張善子曾有《十二金釵圖》之作,是完全可能的。

這裏需要商榷的,是關於《十二金釵圖》第一圖《驀然見五百年風流孽冤》的題識的斷句。下麵是吳文所錄題識原文:

無聊南郭,索讀西廂。慨滄桑之離奇,學曼倩之戲謔。陸慎言之金屋,號看胭脂。始皇帝之靈園,貢來玉刻。七日體變公牛哀,搏殺骨肉之親,一旦成形,封使君驅食宣城之眾。人獸何分莊諧,雜引本我,如來卅二變相,圖他僧儒十二金釵。藉實甫之豔詞,為山君腳注,抑有識者謂我非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