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青鳥(1 / 2)

白雲·青鳥

十多年前,出訪日本富山縣冰見市,我和其他幾位來自中國的客人,在東道主的精心安排下,有幸在宴會上欣賞了一台吟唱《陽關三疊》的精彩節目。唐代詩人王維寥寥二十八個字的古典名詩,在我們是早已諳熟於心、耳熟能詳的了,從少年時代開始,那蘊藉、蒼涼的情調就已深深地印在腦海裏。可是,在異國他鄉聽起來,卻仍然感到分外的親切,無比的新鮮和異常的欣慰。特別是那種暌違已久的曼聲吟唱所產生的韻味,回旋反複、紆曲迭蕩的旋律,真像莊子所說的,有如空穀足音,不禁“蛩然而喜”矣。

當然,在獲得一種美的滿足的同時,心頭也漾起了絲絲縷縷的悵惋與缺憾,喜悅之餘,更是不無感慨:這樣的名詩吟賞,為什麼不能出現在我們的中華大地上?或者說,在我們這素有“詩國”之譽的華夏名邦,還有沒有人能夠力挽瀕臨失傳的“絕學”,重翻陽關古調,像這樣一循舊律,古色古香、有板有眼地加以吟唱呢?難道真的如孔老聖人所慨歎的,到了“禮失而求諸野”的地步了?

古典詩詞是我國悠久的文化曆史中的一塊瑰寶。幾千年來,它以優美的辭藻、和諧的韻律、豐富的情感、精深的蘊涵,超越了時空,傾倒了世界。在我們祖國,地無分南北,人不分男女,隻要粗通文墨,都能記誦幾句古典名詩。對於古典詩詞的愛好,可說是日益濃烈、有增無減的,這有波湧風興於全國各地的傳統詩寫作熱潮為證,有雨後春筍般的古典詩社的創立和詩集的出版為證。那些傳統名詩不時地出現在書法家、藝術家、作家的作品之中,從小學、中學直到大學,任何一本語文教材,都有大量的詩詞入選。本來,自古以來,吟詠就是欣賞、學習與創作古典詩詞的有效途徑,古人有“動聲曰吟,長言曰詠,作詩必歌”的說法,也就是根據詩詞字句的平仄、節奏和韻律的要求,結合作品的內容,按照一定的調式,還原詩詞所表現的固有情感。可是,近百年來,由於多種原因,這種吟詠藝術已經日漸式微,以至瀕臨失傳的絕境。詩詞朗誦活動(更不要說吟詠了)頗為罕見。前幾年,聽說北京舉行過“唐宋詩詞名篇朗誦會”,盡管隻是朗誦,而並非吟詠,我仍然以未能親預其盛而引為憾事。

今年秋天,應邀到大連圖書館白雲書院講學,課餘之暇,意外地欣賞到白雲吟唱團“華夏正聲”古典詩詞吟詠演唱會的精彩節目。他們首次在國內以傳統的吟詠形式,把四十餘首經典性的“毛詩”和唐宋詩詞名篇做了令今人耳目一新的演繹,使觀眾真正領略到古人所說的“詩為樂心,聲為樂體”的詩詞的最高境界。在古箏、二胡、琵琶、笙、阮、簫、塤等民族樂器的伴奏下,一曲《念奴嬌 赤壁懷古》的昂揚激越、聲如裂帛的旋律剛剛從耳邊掠過,“寒蟬淒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的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哀婉、惆悵的起調又悠悠響起。隨著男聲吟唱、女聲吟唱、集體吟唱和無伴奏吟唱的進行,清麗流囀的《蒹葭》,餘韻悠然的《楓橋夜泊》,親情灼灼的《遊子吟》,急管繁弦般的《將進酒》 依次地在大廳裏回旋蕩漾,一種難以言表的音韻之美和詩性光華,如同古人所形容的“洋洋乎盈耳”。它像一掬甘洌的清泉,滋潤著現代人焦渴、龜裂的心田;它像一陣薰風,吹散了演藝界媚俗、趨時的浮塵,令人心曠神怡,沉浸在清淳、寧靜、迥絕凡俗的境界之中,飽享一餐美妙的藝術佳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