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要感染人,必須注重細節描寫
我有一篇寫母親的散文,題目叫“望”。從望兒山寫起。上中學。參加工作後,經常外出開會下鄉。母親幾乎天天都站立在樓上的窗前,遙遙地望著,望著。漸漸地,老人家的眼睛看不清東西了,可是耳朵卻異常靈敏,隔著很遠,就能夠辨識我的腳步聲。隻要告訴她,我在哪天返回來,母親便會在這一天,拄著拐杖,從早到晚站在門裏麵,等著聽到我的動靜好順手開門,直到把我迎進屋裏。這時,老人家便再也支撐不住了,全身像癱瘓了一樣,臥伏在床鋪上。母親去世二十多年過去了,有時看到桌上的電話,心裏還一陣陣地覺著難過。現在,即使遠在千裏萬裏之外,隻要撥個電話,就可以隨便和家人歡談。可是,那時家裏卻沒有這種條件。記得到省城工作後,趕上過端午節,我想到應該給老母親捎個話,問候問候,告訴她我一切都好,不要掛念。於是,就往我原來所在的機關撥個電話,請為轉告。聽說,老母親欣慰之餘,又不無遺憾地對那位傳話的同誌說,她實在走動不了啦,不然,一定跟他到機關去,在電話裏聽聽我的聲音,親自同我交談幾句。
八、要用文學化的語言
高爾基說,文學的第一要素是語言。尤其是散文,有人說它是裸體的東西。語言是散文作家的入門證,像意境、意象都是靠語言來表達的。語言不過關,散文就立不住。散文的語言要有文學性,這就要不斷提煉、升華,和平常交流性的語言是有區別的。應該避免用公文語言、習慣語言和新聞用語,力避重複他人。散文創作中的語言,是通過對日常語言的變形、凝聚、強化、形象化、陌生化,使之更新我們的習慣反應,喚起新鮮的感知。餘光中說:“我倒當真想在中國文字的風爐中,煉出一顆丹來。在這一類作品裏,我嚐試把中國的文字壓縮,捶扁,拉長,磨利,把它拆開又並攏,折來且疊去,為了試驗它的速度、密度和彈性。我的理想是要讓中國的文字,在變化各殊的句法中,交響成一個大樂隊,而作家的筆應該一揮百應,如交響樂的指揮杖。”
我寫張學良到夏威夷定居:
他從大洋彼岸來到夏威夷,僅僅幾個月,就被這絢麗的萬頃金灘深深地吸引住了,幾乎每天傍晚都要來消遣一段時間。這裏是世界著名的旅遊勝地,聚集著五大洲各種膚色的遊人。客路相逢,多的是禮貌、客氣,少有特殊的關切。又兼老先生的傳奇身世鮮為人知,而他的形象與裝束也十分普通,不像世人想象中的體貌清奇、豐神瀟灑,所以,即便是雜處當地居民之中,也沒有成為人們注目的焦點。老人很喜歡這種紅塵擾攘中的“漸遠於人,漸近於神”的恬淡生活。
告別了刻著傷痕、連著臍帶的關河丘隴,經過一番精神上的換血之後,他像一隻掙脫網罟、藏身岩穴的龍蝦,在這孤懸大洋深處的避風港灣隱遁下來。龍蝦一生中多次脫殼,他也在人生舞台上不斷地變換角色:先是扮演橫衝直撞、冒險犯難的堂吉訶德,後來化身為戴著緊箍咒、壓在五行山下的行者悟空,收場時又成了脫離紅塵紫陌、流寓孤島的魯濱孫。
初來海外,四顧蒼茫,不免生發出一種飄零感。時間長了逐漸悟出,飄零,原本是人生的一種“根性”。古人早就說了:“飄飄何所似?天地一沙鷗。”地球本身就是一粒太空中漂泊無依的彈丸嘛!
九、要找出一個特殊的視角,一個體現本質的形象特征
我寫李清照的散文《終古凝眉》,怎麼引起的呢?那次到浙江金華去,看到李清照一個塑像:兩彎似蹙非蹙、輕顰不展的凝眉,刀鐫斧削一般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腦海裏。站在她長身玉立、瘦影煢獨的雕像前,我久久地、久久地凝望著,沉思著。李清照少曆繁華,中經喪亂,晚境淒涼,用她自己的話說:“憂患得失,何其多也!”翻開一部《漱玉詞》,那布滿字裏行間的茫茫無際的命運之愁、曆史之愁、時代之愁,相思之痛、悼亡之哀,顛沛流離之苦,破國亡家之悲,怎是一個“愁”字所能了得!看來,悲涼愁苦彌漫於她的整個人生領域和全部生命曆程,她一生強烈地感受到悲愁與痛苦,經受著感情的折磨。所以,有兩句詩:太白有詩皆詠酒,易安無語不言愁。
十、要講究開頭和結尾,擬個好題目,題目最好小一點
從前作文章,講究鳳頭、豬肚、豹尾。白居易說:“落句欲似高山放石,一去不回。”也有人強調,結尾要餘韻悠然,讓人有不盡的聯想,達到“曲終人不見,江上數峰青”的悠然意遠。
散文的標題也有講究。應該富有文學性,富有詩意,要個性化、形象化。既不能漫無邊際,又不宜一覽無餘。要動腦筋想一想。我就特別注意給文章擬題目,如《一夜芳鄰》、《用破一生心》、《他那一輩子》、《回頭幾度風花》、《人生幾度秋涼》、《望》。
題目應該小一點。大家熟悉的散文名篇,像冰心的《小桔燈》、朱自清的《背影》、魯迅的《風箏》,都是很具體、很小的。有的作者不屑於關注一些小題目、邊角料,認為這些沒有價值,也顯示不出才力,表現在評論上,往往誇誇其談,不著邊際,以為隻要能夠引證一大篇時興的理論,寫出高頭講章,不管是否切合文本,都會得到讀者的青睞。致使有些評論顯得隔,不貼近文本,自說自話,不著邊際,讓人摸不著頭腦;有的評論顯得硬,氣勢磅礴,立論武斷,口氣很大,缺乏對評論對象應有的理解與體貼。其成因,固然是長期以來,特別是“文革”期間,整個文風養成空泛議論、脫離實際的弊端的直接後果;但追根溯源,和對於乾嘉學派“出言有據,板上釘釘”的嚴謹考據的全盤否定,助長了粗疏大意的學風也不無關係。
我們從事散文寫作,最容易犯的一個毛病,就是題目過大,延伸過遠。散文與新聞不同。新聞可以有無限的涵蓋力。毛主席起草的解放軍勝利渡過長江的新聞:“人民解放軍百萬大軍,從一千餘華裏的戰線上,衝破敵陣,橫渡長江。西起九江,東至江陰,均是人民解放軍的渡江區域。”裏麵包含著豐富的信息量:讓你知道,解放軍兵力強盛,戰線長,氣勢猛,戰績輝煌;渡江作戰獲得了巨大成功。可是,如果采用散文形式,這樣寫就不行了。恐怕得抓個典型場麵,突出一條船,或者一戶人家、一個老艄公。文學與藝術是相通的,可以借鑒電影《唐山大地震》的手法。散文的入口要小,應該像陶淵明寫的桃花源那樣:“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十一、創作要有準備
這是茅盾先生提出來的,他特別強調這一點。我每到一個地方去,對於要寫的事物,事先都找些背景資料,擴展自己的知識領域。可能有人會說,何必著急,等動手寫的時候再查閱有關資料也不晚哪。那是不行的!事先有了準備,到時才能留意有關場景、有關細節;否則,“冷手抓熱饅頭”,毫無思想準備,會把一些有價值的見聞忽略過去。“涼鍋貼餅子—溜了”,熱鍋貼餅子怎麼不溜呢?主客觀要很好地結合起來。
十二、平時要記讀書筆記
建議同學們每人都要準備一個筆記本,把讀書、思考、觀察所得,隨時記錄下來。這樣的筆記,我有七八十冊,現在都成了寶貴的財富。多至幾千字,成套理論,小至二三十字,小感悟、小體會。昨天早晨看一些資料,錄下了這樣幾句話:
蘋果最光輝的一刻,就是砸在牛頓頭上。
老鼠嘲笑貓的時候,身旁必有一個洞。
上了年紀最大的特點,就是年輕時得不到的東西,現在你不想要了。
謊言和誓言的區別,在於一個是別的人當真了,一個是說的人當真了。
找不到我喜歡的傘,我寧願淋雨。
善良就是當別人挨餓的時候,我吃肉不吧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