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遼西文學》記者問(1 / 2)

答《遼西文學》記者問

李學英(以下簡稱“李”):充閭先生!您的作品有很大的讀者群,我想占用您一點時間,請您談談有關創作的情況。

王充閭(以下簡稱“王”):我對文學的鍾情,可以追溯到幼年讀書時節。小時候我讀過《詩經》、《莊子》、《史記》、《古文觀止》,考入初中之後,又讀了魯迅、冰心、朱自清的散文,從這時起,就萌發了創作的欲望。但是,我沒有新中國許多同輩作家和現在一些文學新秀那樣幸運—有機會上文學講習所、北大的作家班,進魯迅文學院,或者創作伊始就能得到知名作家、文學編輯的指教與培植。我走上創作之路,純粹是靠著獨自的摸索、磨練,所以,常有悟道太遲、事倍功半之慨歎。

而且,我們這一代人,實在是耽誤得太多、荒廢得太久了!唐人杜牧說:“與老無期約,到來如等閑。”不知不覺的,我竟也年過花甲。回頭一看,兩萬多個日夜已被拋在身後,這還了得!突然間,強烈地覺察到歲短心長,光陰迫促,時不我待。我不懂得“百無聊賴”是一種什麼滋味,每天都過得異常充實,“忙”是生活的主調。我散步總是踽踽獨行,並非生性孤獨,隻是為了便於創作思考。每個人都隻有一次人生,而不同的人完全可能讓生命呈現出不同的相對長度。如何設法使生命永遠成為一團烈火,一股清泉,燃燒著理想,流注著憧憬,讓生命的每一天都向著各種新的可能性敞開,永不封閉,永不凝滯,這確是一個富有意義而且引人深思的話題。

初涉文壇,我出版過《柳蔭絮語》、《人才詩話》、《清風白水》等三本散文,格調比較清新,時代感比較強,但有時失之直白,流於清淺。我便下功夫鑽研馬克思、恩格斯的哲學著作,學習西方哲學史以及黑格爾的《美學》,注意從哲學的高度認識世界,感悟人生。逐漸地,自己感到作品的思想內涵,特別是美學意蘊較前厚實得多了。進入90年代,我體會到,散文應予社會人生和宇宙萬物以深度關懷,融進作家深切的人生感悟,表露充滿個性色彩的人格風範,實現詩、思、史的有機結合。散文集《春寬夢窄》、《滄浪之水》和《麵對曆史的蒼茫》,都是這種追求下的產物。

我認為,好的散文應該帶著強烈的感情,帶著心靈的顫響,呼應著一種蒼涼曠遠的旋律,從更廣闊的背景上打通抵達人性深處的路徑。應該充滿著對人的命運、人性弱點和人類處境的悲憫與關懷。應該將自己富於個性、富於新的發現的感知貫注到作品中去,也就是說,將語言文字用心靈的感悟、用思想裝備起來。散文是需要思想的。福斯特說過:“假如散文衰亡了,思想也將同樣衰亡。人類相互溝通的道路都將因此而切斷。”這樣,也就產生了我的所謂“文化散文”的創作,近幾年已經出版的《滄桑無語》、《何處是歸程》、《淡寫流年》和即將付梓的《一生愛好是天然》、《回頭幾度風花》等,大體上都可歸入這一類。

李:文壇上有“南餘北王”之說,您和餘秋雨的散文在文化內涵上十分豐富,藝術品位高,不但擁有大批讀者,而且在年輕作者中形成了一批追隨者。作為“局”中人,您是如何寫作文化散文的?

王:我每到一地總習慣於作曆史的考察與觀照,對社會、人生作哲學性的反思和叩問。我不滿足於一般的紀遊、寫景、述感、抒懷,隻寫耳目所及的事物,隻寫一個橫斷麵,而是追求曆史與現實的有機結合。我喜歡飽蘸曆史的濃墨,在現實風景線的長長的畫布上去著意點染與揮灑,使自然景觀烙上強烈的社會、人文印記,努力反映出曆史、時代所固有的那種縱深感、凝重感、滄桑感。我也喜歡結合現實風物的描述,對曆史背景作審美意識的同化,以敏銳的、現代的眼光去觀照、思考,給予曆史人物、曆史事件、曆史生活以新的認識、新的詮釋,體現創作主體因曆史而觸發的現實的感悟,從而使作品獲得比較博大的曆史意蘊和延展活力。在曆史和現實之間,挺舉起作家人格力量的杠杆,讓自己的靈魂在曆史文化中撞擊,展開深沉的人文批判,留下足夠的思考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