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第二階段,是80年代中後期。小說家們在西方文化、哲學思潮的影響下,開始了迥異於民族文化傳統的價值體係、價值觀念的新的探索,使人性化的書寫有了新的進展,表現為對於那些影響與阻礙現代化進程的人性因素加以自覺省察,反思曆史,反思文化。通過表現具有現代意識的人物,張揚那些有助於實現現代轉化的人性品格。像王安憶的《小鮑莊》、韓少功的《爸爸爸》、劉索拉的《你別無選擇》等。
研究生:王安憶的《小鮑莊》,借助一個偏僻、落後的鄉村人們生存狀態的描述,揭示出傳統文化規約下農業文明的保守、萎縮、麻木以及隨遇而安的人性狀態,反映出作家對於民族文化的清醒審視。韓少功的《爸爸爸》,屬於文化反思,寫了民族傳統統攝下一種單一的、亙古不變的人性狀態。
王:80年代末、90年代上半期為第三階段。論者認為,這一階段人性化的書寫特征,一是,反映傳統理性框範的解體和人性形態的多元展現,通過表現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日常生存狀態,展現人的生存本相中所蘊涵的人性內容和人生態度;二是,借助新的文體形式和敘事方式,展現帶有後現代特征的人物情感,展現特殊社會環境中人性的特異形態;三是,也有部分作家以強烈、鮮明的個性化體驗,表現富有個性特征的情感體驗、心靈體驗,拓寬了人性描寫的視域。
研究生:這個階段,比較典型的,是池莉的《煩惱人生》、《熱也好,冷也好,活著就好》、劉震雲的《一地雞毛》、王朔的《頑主》、《過把癮就死》等;有些新銳作家,像蘇童、餘華、洪峰、孫甘露等人的作品,表麵上看,他們格外熱衷於在曆史的語境中敘說個人的家庭、家族故事,實際上是借助這些“曆史故事”來表現人性、傳達生命的獨特感悟。他們巧妙地將曆史虛化為一種模糊的背景,在某種隱然可感的曆史氛圍中去顯現人性的種種形態。
王:第四階段,90年代後半期到現在。這個時期的情況比較複雜,整體上看,商業社會的價值導向造成消費性的大眾文學占據中心地位,人性化書寫由於失去內在的文化與理性的支撐而嬗變為感官與欲望的描繪。當然,也還有不少作家固守著自身的精神追求,在多元選擇、崇尚個性的社會氛圍中,形成自己的個性品質與藝術風格。
研究生:這一階段,值得注目的是所謂“青春小說”的崛起。20世紀末,湧起了“80後”作家的狂潮,一些代表人物、代表作品,像韓寒《三重門》,許佳的《我愛陽光》。進入新世紀之後,新人更是大量湧現。尤其是“新概念作文大賽”連續數年舉辦,推出了一批學生作手,像郭敬明的《幻城》、《夢裏花落知多少》,張悅然的《葵花走失在1890》,等。去年,《羊城晚報》推出了最新的“80後作家人氣排行榜”,不知王先生注意到沒有?
王:我沒有看到。都有哪些作家入列了?
研究生:上榜的有十位作家,依次是:李傻傻、郭敬明、張悅然、韓寒、春樹、孫睿、小飯、蔣峰、顏歌、易術。刊出之後,眾聲喧嘩,爭議很大。
王:他們的作品,我看得不多,很想聽聽各位對這些新人創作的看法。
研究生:從人性化書寫的角度來分析他們的作品,應該說為時尚早,就其基本傾向看,他們的寫作,顯然是更靠近市場、靠近人性的。他們的創作,基本上是個人經曆(小學、中學、大學讀書,談戀愛,找工作,人事糾葛,生活困境等)的實性演繹,外加一些反叛個性和周星馳式的調侃。現在看,已經明顯透露出創作的局限,他們不是囿於一己的生活圈子,咀嚼個人的小小悲歡,便是到曆史和科幻世界中張揚超驗的想象,有些作品局部精彩而整體薄弱。
王:你們分析得很準確,很精彩。說到這些“80後”作家創作的缺陷,應該說,和他們的文學修養、生活閱曆、認識主客觀世界的能力有直接關係,都屬於現實成長中的問題。
最後,我想說明兩點:一是這種階段的劃分,隻能說是近似,未必完全準確;二是這裏涉及的隻是人性閱讀、人性書寫、人性批評這一特定角度,並未觀照小說創作的全局,掛一漏萬,以偏概全,在所難免。
(根據發言記錄整理)
(200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