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閱讀習慣與閱讀方式(2 / 3)

記者:您說的因人而異,應該是一條重要原則。那麼,作為作家、學者,您將如何應對這種改變?在您看來,在當今社會,普通讀者有沒有必要進行嚴肅閱讀,讀一些經典和費勁的書?為什麼呢?

王:閱讀環境發生了變化,確有這個問題;但它不應成為某些人(我指的是需要掌握係統知識的人)的一種借口。不管怎麼說,閱讀的必要、閱讀的宗旨、閱讀所要達到的要求,並沒有改變。這裏我想說三點:一、借用普利高津1968年提出的“耗散結構”理論,每個人都是一個開放係統,不斷地同外界交換能量,需要不斷地充實、提高自己。特別是教師、編輯、記者、作家、廣大思想工作者,整天地向外輸出,如果不能及時補給營養、更新知識,就無法維持自身的“穩定的有序結構”,內耗過甚,必然難以為繼。二、知識分子被稱為民族的靈魂、社會的脊梁,舊時代叫“讀書種子”。從它的定義看,不僅有知,還要有識,要有社會責任感、使命感,總之,都是一種自我覺醒、擔當意識。如果隻是靠瀏覽一些資訊,而沒有真才實學,又怎麼能勝任呢?三、讀書、思考,涉及人的基本需要。馬斯洛講五個層次。我把它簡化為三個:生存的需要(吃飯、睡覺),享受的需要(精神、物質兩方麵),實現自我(創造)的需要。實現自我,進行創造性勞動,不讀書能行嗎?聽音樂是享受,自己去演奏是實現自我。讀書、思考,既是精神享受,又是創造性勞動。

記者:那麼,您是怎樣堅持深度閱讀的呢?

王:我從前讀書是從興趣出發,比如我喜歡詩詞,就看了許多這類書籍。到了上世紀80年代初,視野開闊了,才覺察到自己知識結構的偏頗。我於“國學”有較好的基礎,從前曾係統地學習過;但對於西方文化,一直涉獵甚少。為了接上這條“短腿”,二十多年來,我耗神費力,讀了大量文、史、哲書籍,算是補偏救弊。1986年、1991年先後進省委、中央黨校,我敢說是讀書最多的一個,每一期讀書都在百部以上。

我覺得,光讀還不行,關鍵在於實際應用。對於一個作家來說,應用就是把它寫成文章,見諸文字,陳述見解。比如對曆史人物、曆史事件,特別是中國曆史上的人和事,我比較熟悉;但如何進行分析,亦即運用史識,掌握史觀,就大有文章了。分析曆史人物,在運用唯物史觀分析他們所處時代背景與社會環境的基礎上,我還注意運用西方史學中已經證明有價值的一些現代科學方法,研究曆史人物的性格、心理、素質、命運等等。過去強調人民創造曆史,總體上講是沒有疑問的;可是,應用於曆史實際,有時解釋不通。拿破侖、彼得大帝、秦始皇、成吉思汗的曆史作用,絕非普通群眾可比。後來讀了恩格斯1890年致約 布洛赫的信,深受啟發。他提出“合力”說—曆史是這樣創造的:最終的結果總是從許多單個的意誌的相互衝突中產生的,而其中每一個意誌,又是由許多特殊的生活條件促成。這樣,就有無數相互交錯的力量,有無數個力的平行四邊形。由此而產生出一個結果,即曆史事變。當然,在眾多合力中有主導與輔助之分。

除了從西方的文、史、哲中汲取營養,對於頭腦中固有的國學資源,我也進行了必要的梳理,使之同現代知識、智慧接軌。

記者:請您說說,通過閱讀獲得了哪些教益?

王:概括地說,就是長知識、增智慧、養精神。從創作需要出發,我更多地著眼於增強創造性與想象力,如果說教益,這方麵是很大的。創造能力的發揮,絕對離不開想象力—這份人生無窮無盡的財富。愛因斯坦有一句名言:“想象力比知識更重要,因為知識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概括世界的一切,並且是知識進化的源泉。”本來,文學作品必須創造出不同於現實世界的藝術世界。像一位英國評論家所說的,小說裏的人生是蒸餾過的人生,是從生活裏來的,卻又不是原樣照搬,而是經過藝術加工,成為人生的精髓。可是,現在許多作品以所謂“寫實”為標榜,熱衷於現實情景的仿真,重複、模擬日常的生活表象,缺乏對“文學是一種原創行為”的理念的高度自覺。我的想象力也是匱乏的,為了改變這種現狀,我有意識地閱讀那些想象力豐富的有懸念的作品,很少看電視節目。我寫散文,但讀當代散文作品極少。我願意看短篇小說,特別是博爾赫斯、馬爾克斯、卡爾維諾的小說,福爾摩斯、希區柯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