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要寫張學良(2 / 3)

看到我們失望的神情,老人突然問了一句:“你們在夏威夷能住幾天?”我答說計劃是三天。“時間也許還夠用。”說著,寧老引我注目窗外,“漢公的寓所前麵,也有這樣的草坪,那裏緊鄰金色海灘。他每天傍晚,都要坐著輪椅在海濱閑步。你隻要細心一點就能發現。看到他以後,你們幾個人就大聲嚷嚷,隨便說些什麼都行,你的鄉音很重,就由你來唱主角。估計不用多長時間,漢公就會發問:‘你們從哪疙瘩來?’你就可以回答:‘我們是中國遼寧的,從沈陽來。’他立刻就會問:‘聽你口音很熟,你是哪疙瘩的人?’你就如實地說出故裏。他馬上會說:‘噢,我們是鄉親哩!’緊接著就會請你們上樓,嘮嘮家鄉的嗑兒。”

我們頓時活躍起來,齊聲稱讚寧老定計高明。老人叮囑我們:“見上一麵就很不容易了,時間可不能長啊,以免漢公過分勞累;還有,誰也不能泄露天機,不許提我寧某人一個字,否則,你們走後,趙四就會打來電話,興師問罪。”我們唯唯承諾,帶上寧老提供的張家住址,繼續上路,先後到了紐約、華盛頓、洛杉磯。一路上,我反複思考著會麵時同漢公談些什麼。十天後,我們取道舊金山,準備轉乘飛機飛往夏威夷。行前,同寧老先生握別。老人說,前天同漢公通過電話,近日他稍感不適,晚間時有微熱,看來三五天內不能出去,也不可能會見客人。

就這樣,最後一次機會錯過,與漢公失之交臂了。緣慳一麵,自然是抱憾終天,但以漢公的健康為重,又隻好作罷,不便奢求。

回來以後,我給寧老寫了一封信,深情感謝他的熱誠接待,並附寄一張標有漢公出生地的遼寧省地圖,還題寫了一首調寄《鷓鴣天》的詞,請他在方便時候一並轉致漢公。詞曰:“風雨雞鳴際世艱,西京義烈震瀛寰。胸藏海嶽居無地,臥似江河立是山。今古恨,幾千般,功臣囚犯竟同兼!英雄晚歲傷情事,錦繡家鄉紙上看。”

人,終於沒有見到,但敬仰與思念之情卻日久彌深。2006年初,應大連白雲書院之邀,作了一次題為“話說張學良”的學術報告。按照聽眾要求,我講了何所據而言張學良是“民族英雄”、“千古功臣”,蔣介石終身監禁他的緣由,“九一八”不抵抗的真相,張學良的人格魅力與個性光彩,他的情感世界,他為什麼終未還鄉等六個問題。《海燕 都市美文》主編古耜先生聽過報告後,將講稿全文刊載在2006年第三期雜誌上,長達一萬八千多字。這個刊物同國內最大的期刊網站—國際龍源期刊網合作,向海內外發行網絡版,是該網站“海外傳播的百強刊物”。國際龍源期刊網作了一個統計,從2005年11月1日到2006年10月31日,“海外讀者瀏覽最多的一百篇文章”中,《話說張學良》排名第一。這大大增強了我的信心,帶來一種動力。這樣,就有了這部書稿的寫作構想。

作為一個鐵杆兒的“張迷”,對於那些同漢公有過廣泛而深入的直接接觸的人士,我是充滿了妒羨之情的,既羨慕又“嫉妒”他們的運氣與機緣。而每當翻檢那些記述漢公行藏身世、生平事跡的書籍,則對它們的作者不勝感激—正是“拜”他們之“賜”,才有機會讀到那麼多豐富而翔實的史料、圖片、談話記錄,從而獲得進行深入研究、探索的方便條件。世間多少英雄豪傑、名流耆宿,由於載記不足而形象模糊、事功奄忽,每每讓人臨風痛惜,抱憾無窮。但在感激的同時,又常常出現不滿足、不解渴的心緒。幾乎所有的著作都著眼於弄清事件的原委,而忽略了人物的內在蘊涵,有的雖也狀寫了人物,卻“取其貌而略其神”,忽略了鮮活的生命狀態,漏掉了大量作為文學不可或缺的花絮與細節;尤其缺乏對於內在精神世界的探索與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