枚姨確實很忙,接了電話就匆忙離開城中村,昌哥心事重重地抽煙,而琪琪守在我身邊,仔細地觀察我臉頰上的手指印。我早已經習慣在狹小的臥房虛度光陰,一眨眼功夫,到了夜晚,我聽到窗外的熱鬧,遊走在邊緣的人們開始覓食。
今晚二哥帶悠悠見客,說是有大客戶,他們早早就離開。看了牆上的掛鍾,昌哥也站起來準備帶我離開房間,可是琪琪反常地擋住門口,她一直寸步不離地守著我,在無邊的黑暗,我們是彼此唯一取暖的依靠。
“你擋著幹什麼,又不是我的主意。”昌哥瞪了一眼琪琪。
“一定不是枚姨,她不是很喜歡雪禾嗎?隻要是叫雪禾這個名字的姑娘都是枚姨的最愛。”琪琪固執地說。
“我有資格決定雪禾的去向?”
“我要去哪裏?”我不知道該喜該憂,但是我想,絕不可能是放了我。
“不要去。”琪琪抓住我的手,掙紮地哭起來,我輕輕地拭去她臉頰上的淚水,小聲地說:“別哭,我不會有事。”
“不要去那裏。”琪琪抱住我,“我跟你一起。”
我身在這裏卻從未了解,這個被遺棄的小社會遠不止我看到的那麼簡單。琪琪說,昌哥帶我去的地方叫流鶯巷,這裏的暗巷更加擁擠,進出的男女絡繹不絕,我的眼眸中閃爍著酒紅的路燈,夜裏的女人們不怕寒冷,反而更加喜歡衣著暴露。
“來嘛來嘛。”女人的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她的笑容堆積著虛偽,殷虹的嘴唇恨不能湊上去吸走男人的貪婪。
迎麵走來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男人,他一雙賊眼剛抬起,豈料屋門前三兩個女人紛紛奔過去,爭先恐後地要把老男人拖回自己的老窩。
我穿梭其間,心裏很不是滋味,同樣是一個天地,而我難以想象在這個世界存在著這麼一群靠彼此吸附才能過活的人。聽到他們的淫笑怒罵,我胸口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惡心,胃裏跟著鬧騰,步子也越來越快。琪琪本來挽著我的手臂,這會兒跟不上我的腳步,她小跑地喊道:“雪禾,你去哪裏?要下雨了。”
枚姨打算把我扔進這個魔窟?我打了一個冷顫,餘光瞟見,黑黢黢的大手捏了一把女人的臀部,而濃妝豔抹的女人呻吟地享受,他們緊摟相擁,走進黑暗的樓梯。
這場交易不會很久,迎來送往的客人無論老少全都沉迷其中,這裏沒有人權沒有自尊沒有可以呼吸的空間。
“趕緊追上她。”阿昌加大步伐,越過琪琪。
直到沒有退路,麵前是一堵牆,我不得不停下來。天邊黑幕忽地一道閃電,劃破紅燈下的糜爛,我覺得這場雨來得及時,洗淨我的雙眼。
“雪禾。”阿昌和琪琪不約而同地站在我身後。
我淋著雨,緩緩地轉身。
“殺了我,昌哥,求求你殺了我。”
阿昌沉默不語,低著頭緊閉雙唇。
“我不要留在這裏。”雨滴越來越大,敲打我的臉頰,我的傷口隱隱作痛。
琪琪轉身對著阿昌說:“昌哥,你肯定能救雪禾。”
“我是什麼東西?枚姨怎麼可能聽我的話?”阿昌負起地喝道:“能救雪禾的隻有她自己。”
“雪禾。”琪琪撲上去,抓住我,激動地說,“昌哥說得對,能救你的是你自己,如果你能在會所找到一個金主,讓枚姨賺了錢,她就不會把你扔在這裏。”
我失笑,推開琪琪的手,噙著淚:“你這是跟我開玩笑嗎?”我指著自己的傷疤,歇斯底裏地咆哮,“我這個樣子誰會看上我?根本不可能。”
“不會的。”琪琪痛哭起來,“我們不試一試,怎麼知道結果?難道你真的情願留在這裏?你不能留在這裏,我就是因為被枚姨扔在這裏之後才染上病,我不想雪禾跟我一樣。”
我心一涼,淚珠和雨滴掛在眼角也忘了流下來,我身前的女孩,單薄的軀殼已經沒有過多的力氣,她跪坐在地上,看起來比我更加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