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血氣不打緊。”柳老夫人慢悠悠道,“別錯過了時辰才是正事。”
“老夫人說的是。”慕長歌應道,垂下的視線裏,狐疑卻比先前更重了不知多少。
她早就知道,柳榮真並不是柳老夫人的親生骨肉,然而在一起相處了這麼多年,聽他喊了無數次的母親,心裏當真就連一絲一毫的親情都沒有麼?
柳老夫人表現出的,與其說鎮定從容,倒更像是滿不在乎,不在乎這個兒子究竟是死還是活。
若有沒有這人,對於柳家而言,都並沒有什麼不同,那柳老夫人當年,又為何要收養他們?
如今細細想起來,在百安時,柳予安告訴自己的那些秘密,根本隻是九牛一毛罷了。
在得老夫人示意後,柳予安上前,打開了祠堂的大門,伴隨著大門緩緩推開,一股濃烈的血氣,撲麵而來。
柳榮真的身子,被捆在了一根木根上,用以支撐他做出跪地的姿勢。他的正麵,被活活割開了一道口子,鮮血已經漸漸從他體內流幹。
在他旁邊還放置了一隻銀盆,扣著蓋子,也壓不住裏麵一股濃烈的血腥氣。那裏麵放著的,應該就是從他身體裏,活挖出來的心髒等物。
柳老夫人看到了這一切,她的反應,卻與沒看到並無不同。
慕長歌略一沉吟,“老祖宗見了伯父這模樣,當真沒有一絲心痛麼?”
柳老夫人動作一頓,意味深長,“早在他動了別的心思,偷走不該偷的東西時,他就應該料到會有今天。人生在世,總要為自己的作所作為付出代價。”
這話聽來不無道理,卻隱隱讓她聽出了幾分勸誡的意味。
“老祖宗這話,可是另有深意?”慕長歌眉心微蹙。
柳老夫人笑了起來,“有沒有深意,也隻看你要做何理解了。”
“老祖宗的話太有深意,長歌一時怕是難以聽懂的了。”慕長歌淡淡道。
從祠堂離開,慕長歌又看到了一條血線,滴滴答答的鮮血,在地上凝聚而成的一條血線,從祠堂的院門外,一路延伸到了遠處。
毋庸置疑,這鮮血必定是婉婉被亂棍打死時流下的。
“小姐您看,可真夠狠的。”素玉悄聲道,指著灌木叢中的一處讓她看。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慕長歌仔細看了半晌,才瞧見那斷了的半截木棍,躺在樹根處,上麵還沾染著不少鮮血。
慕長歌麵色也緊了緊,原以為亂棍打死,用的也隻不過是尋常的棍子,而斷下樹下的這一截,卻分明不同,木棍上麵,七零八落釘上了好些細長的木棍,除了沾染到的血跡,上麵還掛著零星的碎肉。
怪不得先前在祠堂裏,會聽到她的叫聲如此淒慘,慕長歌輕歎一聲,搖搖頭,柳府內,又恢複了一片寧靜,可誰也不清楚,在這片寧靜之下,究竟藏了多少累累白骨。
回到自己的房裏,素玉趕緊命人燒了熱水,“在那裏待了那麼久,小姐身上都有股子血腥氣了。”
往水裏加了好些香料,素玉才算是滿意,“來,讓奴婢伺候小姐好好洗洗,否則今兒晚上恐怕都要睡不踏實。”
將身體浸透在溫熱的水中,慕長歌緩緩舒了一口氣,半閉著眼睛,“你說這柳家當中,究竟還隱藏了多少秘密?”
素玉思索片刻,卻是答非所問道:“奴婢實在是不喜歡這兒,小姐以前總說,慕府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可奴婢倒是覺得,柳家更可怕,你還沒察覺到什麼,就已經被活生生地吞了下去。”
“我隻是怎麼也想不通一點……”慕長歌凝眉,正欲開口,又笑了笑,“罷了,興許是我多想了。”
實際上,她隻是不想開口,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素玉原本大可不必陪她一起來到柳家麵對這一切,倘若日後真有個萬一,她至少也想給素玉留一條能退的路。
沐浴過後,慕長歌覺得有些沉悶,推開窗子,一股冷風瞬間裹挾著幾片雪花鑽了進來。
“咦,下雪了麼?”素玉探頭過來,笑道,“小姐還沒見過蒼德的雪吧,蒼德的雪,可比百安的要大許多,小姐可得注意添衣了,免得染了風寒。”
素玉所言不假,雪花翩翩落地,很快便在地上堆集了一層,蓋住了地麵原本的顏色。
夜幕沉沉,無人踏足的雪地格外平整,隻有一行腳印,突兀地延伸到了祠堂。
“這麼晚了,你來這裏做什麼?”跪在蒲團上誦經的柳老夫人開了口,聲音裏竟是難得一見的慈祥溫柔,“雪快下大了,仔細你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