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四是個好日子
因為諾染說,伊伊要回來了
很是親切的口吻,仿佛含著滿嘴甜蜜,不舍得吞咽,躊躇不定的開口,生怕一不小心那兩個字跌落喉間,堵塞咽道,無法呼吸,那唇角,微翹上起,全全看在她眼裏的畫麵,極為刺目,晃的她眼皮發痛
這是第一次,沐孜從那人口中,聽聞“伊伊”二字,少年說著話時,微微紅了臉頰,滿目春光微泄,緋膚墨瞳,響應生輝
“伊伊……尹伊伊---”她糯聲暗念,反複思量
徐陽說,那是天使一般的女孩,或許,天使都不及她的一半
戚雪說,那是她這輩子都嫉妒到要死的女孩,可,偏偏就是恨不起來
沐宇說,她是他的青梅竹馬
他說,她是我朋友,僅此而已
風輕雲淡的口吻,比藏匿深山老林中難尋的山泉還要清淡
那一次,沐孜還不知道,這個名叫伊伊的女孩是她,竟成了此生最大的劫難,僅是那人隨意的舉手投足,就讓她差點落荒而逃
那一年,命運如冰凍三尺時從天而降的寒雪,冷徹心骨,凜冽凍人
總之,她記得唯一清楚的便是,少年輕念“伊伊”,滿目柔情溫馨,是她,與他相處兩年,從未見過的出神
那時候,她總在埋怨,如果真那麼用情至深,何苦將自己也卷進這片激流中,既然卷進了,那為什麼不負責到底,讓她孤身一人,形影相吊,煢煢孑立
他莫非當真忘了,她,不會遊泳,溺死深海,亡魚相伴,然後隨波逐流,漩入深淵
那一日,對沐孜來說,一定得是記得清清楚楚,大年初四,晴
天公作美,雪過天淨,陽光明媚,晴空萬裏,細風柔雲,歡聲笑語,萬象更新
可,恰恰就是這樣的天氣,於那女孩而言,她最是不喜
也就是這一日,在日後沐孜短短數十載的記憶中,猶如刀刻般清楚,每每記起,總覺得這一世已經無望
她要回來了,那個女孩,尹伊伊,她,要回來了,在這個如此喜氣的日子裏,時隔三年,她帶著她的強大,帶著她的驕傲,跨越大洋彼岸,再次,回到她的男孩身邊
飛機場,vip等候室,一套意大利進口皮質歐式沙發,一個水晶剔透的大型吊桌,還有幾把座椅,幾件其他慣用家具
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候機室
反而,奢侈的嚇人
整個房間溫暖而又舒適,與大廳內瑟縮著的人潮,截然不同
這是沐孜見到尹伊伊第一麵的地方,這輩子,都忘不了,死死的爛在了心底,扣都扣不掉,像一道咯人的隱形疤痕,滯留在那裏,看不見疤痕,卻有著明顯的烙印,醒目至極
沐偉峰坐在窗前,手中的一杯咖啡,慢慢氤氳出的一層熱氣,緩緩蒸騰而上,輕籠罩著那人,幽幽薄氣中,印刻出的僅是那人一雙無神的清眸,神態炯炯,極度認真的表情,和那女孩較真的模樣,如出一轍
微微淺歎薄息,垂了眼睫,低頭,舉杯輕輕品味,時不時望一眼窗外的人潮人海
目光淺淺,焦距四散,居無定所
索性放下手中的杯子,平和著煩躁不安的心
口語自言“許嫣!”
然後轉頭,看著遠處沙發上女孩,安靜沉悶的模樣,小巧而瘦弱,溫潤而又怯懦的模樣活生生出現在那裏,穩如泰山的平和,不喜不悲
如是此番模樣,他便記得越發清晰,去年的這一天,那個女孩躺在冰冷的白色病床上,墨發白膚,猶如安靜的天使,仿佛一睡不醒的模樣,帶著魔力般,將他藏匿十六年的回憶,一點一滴捥刻出來重新演繹,回憶重疊著現實,他無言以對,任憑那種安靜,慢慢勒緊自己的脖子,讓他感到窒息的痛,苦苦掙紮,卻越發緊促,仿佛溺水的人,靠著大海上的一顆伐木,獨自救生
他複歎涼氣,回頭,目光四散
除卻沉悶的幾聲呼吸,隻剩貼在牆壁上的平板電視傳來的美女主播的悅音
“咖啡涼了!”淡如流水的嗓音,低聲流徑他的骨膜,打亂了他的一切胡思亂想
回頭,對上那人一雙清澈純粹的明眸,淺淺的視線,倒映著他落寞無神的表情,不做言語
那人笑,走近他,伸手,理直氣壯“女兒的手冷了,責任,全在父親身上!”
她說,女兒的手冷了,責任,全在父親身上可,卻從不開口叫他一句爸爸
十六年的距離,較於短短數十載人生中,終歸是無法隨意掩蓋丟棄,她的驕傲,她的自尊,都陪著這十六年,年年愈深,十六年,於她而言,有足夠的理由,居高臨下的看著眼前滄桑尖銳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