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燕蒹葭繼續問:“不過,你們的臉被看到了?”
“沒有。”侍從搖頭:“隻是驚動了陳家人,小的們並未被看到。”
“沒看到就好。”說著,燕蒹葭起身,拍了拍褶皺的衣袍:“你們把人敲暈了?”
這陳娉婷如此老實,顯然是被敲暈了。
“她……嚇暈了。”其中一個侍從回道。
“嚇暈了?”燕蒹葭低笑一聲:“這麼不經折騰?有膽子造本小姐的謠,我還以為她多厲害呢!”
一邊說,她一邊從傾身,緩緩將布袋子打開。
布口袋裏,陳娉婷素日裏那囂張的臉容褪去血色,隻餘下蒼白與不安。
即便昏迷著,她也皺緊眉頭,顯然是很畏懼的。
燕蒹葭見此,示意其中一個侍從將陳娉婷抱上床榻。侍從聽命,不多時便將陳娉婷安置在了榻上。
他們根本弄不清楚,燕蒹葭此舉意在什麼,但扶蘇看得明白,燕蒹葭其實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那一頭,燕蒹葭慢悠悠從腰側拿出一個香囊,香囊裏是一個瓷瓶。她從瓷瓶裏倒出一顆黑色的藥丸,遞給侍從:“把這個喂給她。”
“小姐?”侍從詫異:“這是……”
他不敢接過來,今日自家小姐的舉止已然叫人震驚,若是此事再遞過來一顆毒藥……那他們真是不敢輕舉妄動了。
“迷魂藥而已,不是什麼毒藥。”燕蒹葭輕飄飄道:“今日讓她在這兒好好睡上一覺,明天天一亮就去散播傳言,就說……陳家二小姐……被歹人擄到了春水閣。”
隻要散布了這謠言,陳家必定會派人來尋人,屆時,一個良家婦女被歹人擄走,落入青樓過了一宿的消息將傳遍整個幽州……如此,無論是誰都會覺得這陳娉婷早已失了清白。
略施小計而已,便懲戒了陳娉婷……扶蘇甚至懷疑,眼前這小姑娘早已不是什麼顧偲,而是真正的燕蒹葭。
侍從猶豫道:“這……小姐今日怎的如此心狠手辣?”
毀一個姑娘的清白,這手段不可謂不是毒辣。
“陳娉婷遣人散播了謠言,說我與三哥之間有苟且。”燕蒹葭冷笑一聲,道:“如若我是尋常女子,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指不定來日尋個短見,一命嗚呼,她也未必會覺良心不安。”
陳娉婷散播的謠言,早就讓整個書院的人,對她指指點點,她是太守家的小姐,旁人不敢當麵說什麼,但謠言一事,就是一傳十十傳百,一個傳一個,傳的滿城風雨。
但凡是個女子,大都會接受不了這等子事情,陳娉婷沒有想過她的死活,她是睚眥必報的人,怎麼可能讓陳娉婷好過呢?
“喂給她吃,”燕蒹葭雲淡風輕道:“照著本小姐說的去做,你們回去了有賞銀領,若是不願意……”
她話音一頓,忽而笑容燦爛:“若是不願意,那本小姐隻好將你們供出去……隻是不知道,擄劫良家婦女的罪名,你們擔不擔待的起。”
赤裸裸的威脅,讓兩個侍衛頃刻便語塞了。
他們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對視一眼,接過燕蒹葭遞來的藥丸,喂到陳娉婷的嘴裏。
吃了藥,陳娉婷睡得愈發熟了,原本皺的厲害的眉梢,也跟著被撫平了。
燕蒹葭見此,停駐了片刻便領著兩個侍從回了府邸。
次日一早,燕蒹葭睡得很香,但整個幽州都知道,陳家二小姐陳娉婷被歹人擄走,安置在春水閣裏頭,過了一宿。期間發生了什麼事情,誰也不知道。陳家派了人來接陳娉婷,彼時陳娉婷還睡在榻上,被一盆冷水澆醒了以後,才知自己攤上了大事。
謠言一時間像鋪天蓋地的飛雪一樣,到處都是。陳家詢問著陳娉婷,昨夜究竟看到了誰,但陳娉婷根本說不出所以然來。隻道有兩個蒙麵男子劫持了她,她嚇昏之後,再睜開眼便是見著陳家的人來接自己。
但冷靜下來的陳娉婷一口咬定,此事乃顧家所為。
為何說是顧家呢,那是因為她也做了虧心事,素日裏她和旁人大抵沒有什麼仇怨,那麼無疑讓自己遭難的這件事,定然與顧家分不開幹係,甚至於她直覺,此事出自‘顧偲’之手!
無憑無據,隻是猜測,陳家顯然不會為她做主,更何況,如今陳娉婷也算是徹底廢了,今後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會娶她過門?為了這麼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女兒,陳家犯不著與顧家結仇。
於是,此事便也就不了了之。往往不去造勢,謠言才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平息。
至於燕蒹葭那頭,兩個侍從戰戰兢兢,雖說暗中拿了不少賞賜,但他們從未幹過這等子事情,顧府也一向光明磊落。他們又怎能不心虛?
但出乎意料的是,次日一早,燕蒹葭醒來,便又是那個明豔動人的顧家小姐,她似乎忘了自己做的事情,這一度讓兩人有些無所適從。
唯獨扶蘇對此,起了疑心,昨夜燕蒹葭的脾性、行為,本就叫他懷疑,今日一起床她便好似忘了自己的所作所為,聽到陳娉婷的事情時也顯得有幾分訝然……那般模樣,若不是她心思深沉,偽裝太好,那就是昨夜那個設計陳娉婷的人,的的確確是燕蒹葭!
就像他自己一樣,曾經他也是‘顧笙’,可後來脫離了顧笙的肉體,顧笙便忘了那些過往。
這裏,畢竟是夢境,和現實終歸還是不太一樣。
扶蘇的這份猜測,沒有人給他答案,‘顧偲’給不了,燕蒹葭更給不了。
但他也來不及深思,轉眼間,顧笙就要離去了。
……
……
那是一個極為寧靜的午後,自前幾日開始,燕蒹葭便不再同顧笙說話,兩兄妹的關係徒然變差,不再同往日裏那樣形影不離。
直到那日午後,顧笙背上衣物與長劍,同顧景嵐道了別。
那時,燕蒹葭正在庭院中踢毽子。這幾日不同顧笙鬧在一處以後,她的思緒是極為沉重的。可她又是個好麵子的人,明裏自然不能表現出來。
婢女急匆匆從走廊跑來,嘴裏大喊著:“不好啦!不好啦!”
“出什麼事情了?這樣慌張?”燕蒹葭停下動作,腳下的毽子落在不遠處。
一側的小廝將毽子撿了起來,便聽那頭婢女道:“小姐,大事不好了,三公子馬上要遊學了!”
“三哥哥要去遊學?”燕蒹葭愣在原地,腦袋‘轟’的一聲,有些發懵:“你聽誰說的?”
“三公子方才正同老爺辭別呢!”婢女道:“奴婢親眼所有,親耳所聞。三公子背著行囊,說要……誒,小姐……”
她話還沒有說完,燕蒹葭已然提起裙擺,朝著偏廳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她心亂如麻,理不出思緒,隻心有大石,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氣來。
也不知跑了多久,她終於抵達偏廳。果不其然,正如那婢女所說,顧笙此時正背著包袱,腰側懸著一柄長劍。
“三哥哥,你要去哪兒?”她又急又懼,說出來的話都蕩著三分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