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鳥鳴,將扶蘇自夢中喚醒。等到他再度睜眼的時候,自己已然從夢境中離開,回歸現實。

牧清乍一見他醒來,便驚喜萬分,走到他的床前,聲色起伏,幾乎破了音:“師父,你終於醒了!”

隨著他的雀躍,那一頭楚青臨和彌塵也跟著看了過來。彌塵起身,幸災樂禍的問道:“國師感覺如何?食夢獸可是捉到?”

顯然,這食夢獸並未捉到,否則的話,燕蒹葭也早該醒來的。但這會兒,燕蒹葭不僅沒有醒,反而一動不動,半點沒有要睜開眼的跡象。

扶蘇蹙眉,低頭看了眼躺在自己身側,依舊麵容平靜的燕蒹葭,一時間五味雜陳。

好半晌,他都沒有說話,腦中皆是夢中畫麵。

相識相遇,相知相愛,相濡以沫。

他記得夢中的那場婚事,記得掀開蓋頭時,她嬌嬌軟軟的喊他夫君……也記得,她最後蒼白著臉容,死在他的懷中。

一切亦真亦假,叫人難以捉摸。

“國師在想什麼?”見扶蘇不回答自己,彌塵再次出聲:“可是夢境中,有什麼令人回味的事情?”

不得不說,彌塵這張嘴雖是賤,但一下便猜中了扶蘇心中所想。

“師弟似乎很好奇?”扶蘇彎唇,秀美如月的臉容浮現一抹從容:“師弟若是好奇,不妨……也去這夢中探探究竟?”

扶蘇和彌塵師兄弟互相‘掐架’的畫麵,楚青臨委實沒有心情去看,他沉聲打斷道:“公主為何還不醒來?”

彼時西遇不在屋中,牧清本以為沒有人在意燕蒹葭的死活,但聽著楚青臨這樣問,不由有些詫異的看了眼他。

難不成,這楚將軍是對臨安公主……

“楚將軍不必擔心,”下一刻,便聽扶蘇回道:“公主再過幾個時辰便會蘇醒,屆時楚將軍與我等的雙生咒也會跟著消亡。”

顯然,楚青臨對燕蒹葭的關懷,不是因為出自真心,而是……他擔心對自己有什麼影響,畢竟如今三人算是綁在一條船上,若是燕蒹葭出了事,楚青臨自己也是性命堪憂。

楚青臨聞言,下意識點了點頭。

扶蘇逡巡了一圈屋內,淡淡問道:“怎麼不見城主的人影?”

牧清回道:“昨夜刺客來襲,城主疲於應付,如今還在外頭吩咐人清掃庭院。”

昨夜夜半時分,忽有大批刺客來襲,袁照這小小的城主府,自是沒有幾個能抵抗的住的親兵,故而西遇率領一眾人前去對付,直到方才硝煙暫歇,袁照便派人清掃整個庭院的汙血。

至於西遇,仍在追查刺客來曆,已然一整夜沒有合眼。好在,他如今知曉楚青臨會守著燕蒹葭,便也放下心來,不再顧慮其他。

“刺客?”扶蘇輕笑:“看來,這一路是不太安穩了。”

說著,他緩緩起身,看也不看榻上的燕蒹葭,便兀自推門出去了。

屋門被打開的一瞬間,血腥味撲麵而來。牧清皺起眉梢,看著滿庭院的屍首,有些犯了惡心。

隻扶蘇麵色如常,笑著詢問下人袁照的去處,彌塵不解,又問扶蘇,為何要尋袁照,扶蘇笑而不語,並沒有要告訴他的意思。

這一度,讓彌塵有些氣短,瞧著扶蘇漸漸遠去的背影,他忍不住對著楚青臨道:“楚將軍以為,我這師兄此番,意欲何為?”

楚青臨睨了眼彌塵,見他的確不明所以,便漠然回道:“食夢獸的事情,定然與袁照脫不開幹係。”

“食夢獸?”彌塵想了想,又道:“可袁照看起來……並不像是知曉食夢獸的模樣,除非他過於老奸巨猾……”

他不是沒有試探過袁照,但袁照的反應,絲毫不像是知道食夢獸的模樣,甚至於他按照彌塵所說,全城布下相應的陣法,試圖捉住食夢獸。

楚青臨挑眉,似乎興趣缺缺:“這本將軍就不知道了。”

說著,他回頭,再次朝著燕蒹葭的床頭走去。

彌塵有些詫異:“將軍難道不好奇食夢獸的事情?”

楚青臨表現的太過無欲無求,這讓彌塵有些難以置信。但凡是個人,麵對這般怪力亂神的事情,都會有幾分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再者說,楚青臨深受其害,在這屋子裏整整守了五日,這五日裏,他難道從未生出一絲好奇,想看看夢境中究竟是怎樣的一番天地?

“好奇的是彌塵大師你,不是本將軍。”楚青臨背對著他,語氣很是清冷:“本將軍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

說著,他青鬆般筆挺的背影很快落到床頭,也不知他背著身是在看燕蒹葭,還是不想看見屋外的一切,隻聽他又道:“彌塵大師若是當真心下在意,不妨跟著國師去看看?”

“罷了,無甚可看。”彌塵道。

自是沒有什麼好看的,他修為不如扶蘇,武藝也比不上他分毫,貿貿然去偷窺,他又不是不要命了!

……

……

那一頭,扶蘇繞過長廊,於院落中,尋到了袁照。袁照彼時正坐在石桌前,望著水榭池魚,神色平靜。

他聽到動靜,遠遠見扶蘇走來,發白的眉眼染上笑意:“國師醒了?”

牧清見此,有些訝然。袁照似乎對扶蘇的蘇醒,不覺意外。

扶蘇緩緩坐了下來,與他麵對麵:“城主看來是什麼都知道了。”

袁照淡淡笑了笑,隻道:“食夢獸是我放出去的,害了無辜之人的罪名,我也認。”

說著,他一邊給扶蘇沏了杯茶,遞到他的麵前:“這是公主最愛喝的茶,國師不妨嚐嚐?”

乍一聽袁照的話,身後的牧清不由再次震驚。他盯著袁照,心中卻還思索著,為何袁照要放食夢獸害人?為何這些時日他又隱藏的這樣好?

可聰明如扶蘇,他已然從袁照這短短的兩句話,聽出了事情的原委:“原來至始至終,城主算計的都是我啊。”

他如浮雲,笑容散漫,神色溫柔的不像是在說自己被算計的事情。

袁照沒有否認,隻笑了笑,道:“難怪你師父說,你是他收過,最天資聰慧的弟子。”

扶蘇道:“不算聰慧,有些事情尚且不太明白,還望城主指教一二。”

“哪些事情不明,你大可問我。”他笑著回道:“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扶蘇抿了口茶,淡淡開口:“城主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曉自己被心魔所困,讓食夢獸去害人的?”

“很早之前了。”袁照回憶著,緩緩說道:“那時城中公子接連昏迷,我便猜到了與我有關。這些年心魔入骨,我早就無藥可救了。”

扶蘇接著問他:“既是知道,為何不罷手?”

如若早一點罷手,也許便不會有枉死的秀才出現,更不會有其餘的公子哥受難。

蒼老的眉眼微微彎了起來,袁照聲音很是低沉暗啞:“國師要知道,我不是聖人。”

他褶皺的指尖撫摸到杯盞邊沿,神色溫和:“我也殺人,也救人。我自知心魔害人,收不得手。若是貿然收手,恐怕就等不到國師和公主了。”

“你或許不知道,還在燕京那會兒,我與你師父相交甚篤,你師父算出,燕國將有一劫,公主也將有一劫……所以,我回了幽州,就是等著你們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