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生涯本就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沒做過這行的體會不到,做過的多年後都是一把辛酸淚。
太多女孩願意跳下這個火坑,為了幾年的好生活耗盡自己青春與力氣,再用一輩子洗白自己,去忘掉這個噩夢。
我心裏猛然有一霎那的窒息,仿佛一隻無形大手扼住我咽喉,眼前的洪芬幻化成了我自己的臉,自己的身體,我和她沒有任何區別,我這一刻竟然不敢去想,我和嚴汝筠最終會以怎樣的方式終結,又或者我能施展什麼手段徹底有資格留在他身邊,一直到很遠的以後。
洪芬停止哭泣從地上站起來,她轉身看了一眼我身後的茶園,滿是淚痕的臉孔露出一絲冷笑,我掏出紙巾給她,她接過後沒有用,而是用探究的目光看了我一會兒,非常用力丟在地上。
“看我笑話嗎?我前幾天還在你麵前耀武揚威,諷刺著你的靠山崩塌,你就用現實赤裸裸打了我的臉,現在你春風得意,到處都在議論嚴先生的夫人,我和你站在一起,都要仰望著你的施舍。都說風水輪流轉,可我從來沒有得到過幸福。現在你滿意了,高興了?我的今天何嚐不是你的明天。”
洪芬說完這番話後,攥著拳頭張望早就看不到蹤影的車,“我早晨收到老郭的信息,是他手機發過來的,告訴我到這個酒店3304,他會給我一個驚喜。接著我又收到一封彩信,是那個小妖精的,內容是她和老郭的床照,沒有任何女人在這個時候還能保持冷靜與理智。我千算萬算百密一疏,著了她的道,她就為了看我發瘋,讓老郭對我那點不忍也消失得幹幹淨淨,覺得我不懂事,隻知道貪財糾纏。”
她閉上眼睛,“女兒就不值錢嗎?他想要兒子我知道,可我沒有懷上就要被判定死刑嗎?這個世上如果沒有女人全都是男人會多麼枯燥,這些天天拿睡女人當飯吃的臭男人,一個個都會憋死!女兒也是他的種,他養一隻阿貓阿狗還會舍不得它,自己的親骨肉他怎麼能這麼狠!”
男人狠不狠從不是對自己的骨肉,如果這個女兒是他心愛的女人懷上,他未必還一心一意要討兒子,所有的冷漠涼薄重男輕女,都是因為對這個女人的感情太淺。
洪芬將那隻斷了跟的鞋甩下丟進垃圾桶,站在原地靜默了片刻,她狼狽崴著一隻腳,朝另一個方向離去,我看著她背影有些心酸,我追過去扶住她手臂,她甩開我就再扶,這樣反複幾次後,她放棄了。
我攔住一輛出租,攙著她坐進去,我記得當初姐妹兒聚會大家都很喜歡吃一家意大利冰激淋,我告訴司機去這個地方,洪芬坐在我旁邊望著窗外愣神,臉上是一片寂然和死灰。
“五爺身邊的柳小姐,她下場很慘,但她的慘是因為男人倒了,而不是她被拋棄。不管我們怎麼嘲笑譏諷她,我們不得不承認自己沒那個本事成為她,做情婦十三年還能留住男人,她如果是妻子,她不值得欽佩,畢竟成為棄婦的女人是少數,可她僅僅是一個情婦二奶,她能把男人牢牢駕馭住,用的不是法律婚姻的束縛讓男人不得不認命,而是她的美貌和心計讓男人心甘情願做她的俘虜。五爺曾經多炙手可熱,他是這個城市的主宰,他壟斷了所有夜場和賭場,這樣的男人要什麼女人沒有,可誰也撼動不了柳小姐的地位。”
她盯著玻璃撫摸自己頭發,茂密的黑絲間有幾根白發,像是被染上了深深的霜雪,白得那麼令人心悸。
我伸手揪住那根白絲用力一拔,隨手扔向窗外,“女人在奔三奔四的時候都有一種不再年輕的無力感,照鏡子看到皺紋和一兩根白發會覺得慌亂無措,而我們這樣的女人更害怕衰老。但早晚都有這一天,你雖然被掃地出門但變賣珠寶還可以過得很好,你隻要用點手段一樣會擁有嶄新的明天,而我和那麼多姐妹還要繼續惶恐會重蹈你的覆轍。”
洪芬冷笑了一聲,“同行是冤家,也隻有一個落魄一個風光才能心平氣和說話,否則總是擦著火藥針鋒相對。現在想想有什麼必要,連自己明天會怎樣都不能掌控的女人,也隻有吵架炫耀才能安撫自己的悲哀。女人永遠不要自以為是過分依賴男人,因為這世上最忠誠最不會背叛你的動物不是人,而是狗,各個品種的狗都比人靠譜,一隻幾十塊錢的土狗也比身價幾十億的貴族要品性美好得多。”
她說完看著我,眼底依舊是沒有波瀾的死寂,“要不我養幾條公狗得了,聽話懂事忠心耿耿,狗不會背叛我拋棄我,就算不高興了不搭理它冷落它,它也會可憐巴巴討好跪在腳邊,永遠不像男人那樣涼薄寡義,翻臉無情。”
我笑著說是,泰迪在你寂寞時,還會貢獻一條舌頭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