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的事嚴汝筠最終放了一馬,隻是讓章晉教訓了他帶去的幾名手下,算是做出個樣子給道上人看,省得別人議論他失去了秦彪的旗幟,連自己的場子都看不住。
嚴汝筠本意是要拿白澤開刀,好好教訓他的猖獗,為自己獨立出來在道上樹威,不過我那番話提醒了他,這個節骨眼上他並不適合與白家為敵,動了白澤無異於打了白家的臉,白家三個男丁都是仕途政要,聯手對付一個身份顯赫且沒有官職的人並不難,扳不倒總能使絆子,讓他的商路走不痛快。
隻要嚴汝筠對白澤動了手,這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
我一直很奇怪,他為什麼要斬斷自己更強大的羽翼,如果他不辭職,沈燭塵現在的位置就是他的,足可以鎮壓住所有人,為他商場開辟蹊徑,為他自己豎起更大的保護屏障。
崇爾這部分生意雖然做得龐大,但在此之前從沒有借助他的官職作為東風,更不曾以權謀私,而上級也沒有明確要求他舍掉其中一個,他實在沒必要從官場擇出得幹幹淨淨,現在看來嚴汝筠是不得不舍棄,他對黑道這個圈子有極大的貪圖,秦彪倒台後,能在道上隻手遮天唯他一個人,他對自己的勢力存在更大的渴求,官黑相互忌憚又水火不容,他無法以廳長的身份去涉足道上的事務,勢必要栽大跟頭。
嚴汝筠脫離仕途後上級對他並不罷手,他的野心早就人盡皆知,他越是放權越是讓人擔心他不受控製,這世上沒有任何人在權勢麵前不動心,除非是個傻人,而嚴汝筠這樣的男人更不可能不貪圖,從他遞上辭呈那一刻上級對他已經視為最危險人物,一旦有風吹草動,沈燭塵會立刻對他嚴查,事到如今隻有一個解釋,嚴汝筠底子非常不幹淨,他跟在秦彪身邊是臥底,但他又不是臥底,他在利用這個特殊身份為自己鋪路。
他不隻雙麵間諜,甚至千百麵。
白澤砸了維多利亞沒有付出多大代價,白家人為此非常感激,白夫人邀請我去家中做客,我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掉,她在電話中承諾以後有任何需要,白家絕不推辭。
既然已經牢牢握住了這麼大人情,何必再去吃一頓答謝宴倒顯得抹去不少恩德,就讓他們全家欠著,欠得越久發酵越深,我才能得到更大的回報。
之後幾天嚴汝筠經常到深更半夜甚至淩晨三四點才回來,他依然會抱著我入睡,會在我眉間落一個吻,但我感覺得到他呼吸的疲憊和身上越來越濃烈的香氣,我問他是不是崇爾出了事,他告訴我沒有,讓我不要胡思亂想,其餘的便再也不講。
直到那晚我看到他襯衣領口粘住的一枚紅色唇痕,在台燈下閃著如此刺目又驚心的光,我整個人愣住,卻不知道該怎麼問出口,他是有資本逢場作戲的男人,他也是自由的,他沒有許諾我任何,他隨時都能擁另外女人入懷。
隻是那很殘忍,但嚴汝筠自始至終都是一個殘忍的男子。
我躺在床上聽著浴室內流瀉的水聲,忍不住幻想他晚上做了什麼,是否不曾辜負那樣美好濃烈的月色,仿佛整顆心都陷入無法自抑扭曲的漩渦裏。
保姆看出我精神恍惚,早晨給我送參湯時問我要不要去醫院,我問她先生什麼時辰走的,她說五點一過就走了,臨走接了個電話,似乎要陪誰吃早餐。
我端著湯碗的手微微一顫,她猛然意識到自己口誤,說了不該說的話,立刻朝我鞠躬讓我不要往心裏去,更不要去問先生,先生討厭傭人多嘴。
我麵無表情盯著碗口飄蕩的參須,細細的長長的,被水熬成了淺淺的白色,我用手指捏起來,仔仔細細看了會兒,“參須原先是什麼顏色。”
保姆想了下說土黃色,褐白色都有,看是哪裏的參。
“它和人是不是一樣。”
保姆沒聽懂我這句話的意思,她蹙眉看我,我說參在開水裏煎熬,受盡了折磨和苦楚,就會變得和最初的樣貌不同,最初它有參味兒,有屬於自己的顏色,後來它就是這副模樣,白得冰冷,沒有溫度。
保姆歎了口氣,她等我喝光那碗參湯後用帕子將我眼角溢出的濡濕擦掉,她小聲說夫人不要傷心,先生還是喜歡您在意您的,不論多晚他都回來陪您,先生畢竟是做大事的人,兒女情長對他來說沒有那麼必不可少,能做到這樣夫人要知足。
我記得前幾晚我趴在他身上,汗涔涔的和他擁抱,我問他是不是這輩子都會這樣。
他問我會哪樣。
我說睜開眼就能看到他,他翻個身就能抱住我。
他說你想嗎。
我沒有讓他看見我落淚,我藏在他柔軟的睡袍中,把眼睛埋得那麼深,我哽咽著嗯了聲,他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