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越往前開,越是偏僻,到了一種荒無人煙的地步,路邊隻有高大的枯木屹立著,隨著車子的行駛往後倒退。
這樣的環境,讓張雨欣有一種熟悉感,但這種熟悉感導致了她的巨大不安和惶恐。
這條路……
通往榕城公墓的。
這個想法讓張雨欣的心頭猶如重重一擊,她不安地抓住陸海寧的胳膊,聲音裏滿是沙啞:“海寧……調頭回去好不好……”
她抓住他胳膊的力度很大,陸海寧穩住方向盤:“雨欣,冷靜點,沒有多遠就可以看到他了。如果你現在想回去,我就帶你回去,但他的身體情況我早就告訴過你了,你應該做了心理準備。”
“我沒有做心理準備,我做不好心理準備,陸海寧,你以為人人是你嗎,能這麼冷靜無情?”她的情緒有些失控。
她懂了。
卓遠航走了。
這一次,是真得永遠離開了她。
再不會有人給她畫畫,有人送她去上課,有人在她無助的時候陪著她……
陸海寧意識到自己的話太過冷靜了些,其實也不是他無情,隻是他早在前幾天得到消息的時候就已經把消息消化了一遍。
所以張雨欣和他不一樣。
“對不起。”張雨欣鬆開手,頹然地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雙目裏有些紅血絲,“不該對你發脾氣。”
“沒事。”他看了她一眼,“老公是可以拿來發脾氣的。”
張雨欣低著頭,喉嚨裏一陣酸澀和難受,像是有血在往上湧一樣。
她不開口了,默默坐在副駕駛上,大腦時而空白,時而會閃現出卓遠航的身影、笑容。
她的身體在一點點變得很涼。
她不相信,她還是不相信,卓遠航肯定在等著她,不會離開的……
“雨欣!”陸海寧忽然減緩車速,一隻手覆蓋在她的手上,“別咬嘴唇,要是難過就哭出來,別傷害自己!”
他有點慌。
世間最痛的離別莫過於生離死別,他不知道張雨欣能承受到什麼地步,但他知道,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不會太強。
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而張雨欣的手很涼,早上還是暖和和的。
“雨欣,說句話。”陸海寧開得很慢,再這樣下去,他都不敢往前開了,而墓園就快到了。
“你讓我說什麼……”她一開口就是哽咽,眼眶中滿是淚水。
“雨欣,我調轉車頭回去。”
“不,你不要調頭!”這次是張雨欣不肯了,她抓住陸海寧的一隻手,近乎顫抖,“不管怎麼樣你讓我看看他吧,他還活著對不對?是不是在郊外養傷?我經常聽人說荒郊野外的地方有神醫的,他是在看病對不對?”
“不是。”陸海寧沒有留情麵地摧毀了她所幻想的一切,“他不在了。”
“陸海寧,你騙人,你騙人!你為什麼總是騙我啊!你是不是覺得我好騙?”張雨欣的情緒開始持續失控。
車子猛地晃了幾下。
陸海寧趕忙從她手裏抽出自己的手,穩住方向盤。
好在陸海寧車技足夠好,他穩住方向盤後,從鏡子裏看了張雨欣一眼。
她的雙眼已經紅了。
陸海寧不知道今天帶她過來是不是一個錯誤,又或者他不該用這樣的方式?可這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克製的方式了。
卓遠航在這邊沒有什麼親人,出殯的時候人不多,他都沒敢帶張雨欣來。
如今頭七,他如果不讓張雨欣見,張雨欣會對他失望,畢竟她還在一直等著卓遠航的消息。
這麼大的事,他也不能瞞她。
張雨欣的情緒還在失控著,她低著頭用力抓緊安全帶,整個人都有些恍惚,口中還在念念有詞——
“為什麼說走就走了,為什麼啊……”
“上一次在林子裏你還叮囑我要小心,我還等著跟你道謝,你怎麼說走就走了……”
“卓總,你怎麼也學會騙我了,不是說要畫畫給我看嗎?你都好久沒有見小柚子了,不想她嗎?”
張雨欣喉嚨沙啞,眼淚開始一個勁往下流。
陸海寧慌忙抽出紙巾給她:“擦擦,他隻是去了另一個地方,有點遠,但並沒有離開。”
張雨欣抽泣著,眼睛紅了。
車內狹窄,她的哭泣聲漸漸充滿車裏的空間。
車子開到墓園。
這是榕城的公墓區,在山腳下,白色的霧氣還沒有散開,遠遠看去有幾分瘮人。風一吹,仿佛山間都發出輕輕的嗚咽聲,讓人毛骨悚然。
陸海寧將車停在路邊。
在這個城市,卓遠航是沒有親戚的,恐怕他去世的事情,卓家人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