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元十四年,是謝雨皇出嫁的那年。
青崖山上的雪方才化了,遠遠望去,那樹木翠幽的山上,一片白與綠的斑駁,就像翠綠色的花布襖突然破了,從針縫裏擠出的幾朵棉花。但若是仔細看,便知這天的青崖與平日不同,石階上除去鋪了雪以外,更顯眼的是紅色的綢花,紅色的轎子,紅色的蓋頭。
謝雨皇並不喜歡這樣的紅色,但比起紅色,她更不喜歡的是身後那些來送她的人。
——無非她走了,能換得青崖短暫的安寧;無非是想看看像她這麼難看的人,究竟是誰願意娶。
沒錯,她很難看。右臉從眼角一直到嘴角的那塊怎麼都洗不去的印記,注定了她這輩子或許隻能蒙著麵紗示人。
“姑娘,時辰到了。”
她不緊不慢地揉著從鳳冠上垂下來的瓔珞,那繁複的珠玉之間,被她別出心裁地插了一支藏劍簪。她揚了揚手,隻說了一個字:“等。”
她在等一個人。
或者說,她在等一個解釋。
人群之中有那麼片刻不易被察覺的騷動,她的唇角,染上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姑娘,那邊有個男子,說有東西要轉交姑娘。”
她放下手,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拉低了蓋頭:“我知道了。”
碎雪隨著她的腳步一陣輕快的細響,那紅色繡花鞋雖然精致,卻並不適合走路,沒過多久雪水就滲過腳上的羅襪,滲進了腳趾縫裏。
她走到他跟前。
她其實隻看得到眼前透過蓋頭綽約的影,但莫名就覺得,他一定是站在一株美人梅下,留晴劍就倚在他身旁,與他一同等著她的到來。
每次他等她從百毒穀練毒回來,偷偷教她武藝的時候,都是這般的情形。
少年身上穿的是提花絹織的上襖,乍一眼看上去並不華貴,但若是靠近了些,便能看見衣服上精致雲母暗紋,看上去素淨低調,實際上全身上下都是銀子。不過現在謝雨皇眼前隻有蓋頭籠罩出的一片紅色,以及那人一個黑色的輪廓,根本看不見他究竟穿的什麼衣裳,恰好,她也沒心思去看。
他從腰間解下一個錦囊,塞在謝雨皇的手心裏:“這個你拿著,下在合巹酒裏,可以免去一些你不願做的事。”
“顧玉宸。”她冷笑一聲,“當初是你向掌門提議讓我去成親,如今又給我這個東西,是什麼意思?兔死狐悲?”
“雨皇,你也不是不知道,成親是秦妍師妹的主意。”他無比耐心地解釋道,“再說,青崖山上,隻有你一個人體內有枯蠱。就算不為別的,你也得為了青崖想想,為了子真師父想想。”
若不是為了青崖......
若不是青崖,當初青崖山腳下的那個孤女,如今隻怕早已死於饑荒或是戰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