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光盤內,原來是一段錄像。

宋予喬的眼睛瞪的很大,盯著電腦屏幕,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好像在空氣中,有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攥住了她的喉嚨。

這是一段訂婚的錄像。

那個穿著白色禮服裙的女人,是張夢雪。

而後來,穿著正裝,走上台,蹲下身,向張夢雪求婚說出“嫁給我好麼”的那個人……

是她的裴哥哥。

宋予喬的手握成了拳頭,指甲掐進掌心內,她覺得她喉嚨中的尖叫聲就要破喉而出了,拳頭放在嘴邊,用牙齒狠狠地咬著,手指關節處都已經咬出了血。

現在的宋予喬,盯著電腦屏幕,已經完全沒有昔日的細致入微,腦子裏全然都是嗡嗡的聲音,好像是推土機在周而複始的運作。

所以,便根本就沒有看出來,在這份錄像,從頭到尾,裴斯承臉上都沒有笑過,不僅僅是沒有笑,甚至可以說是冷峻,好像整個過程,不是參加訂婚典禮,而是參加葬禮。

宋予喬反反複複地咬著自己的手指關節,一雙大眼睛裏噙著眼淚。

她的心疼的無以複加,似乎在大腦裏有幾聲槍響,她的五髒六腑都已經千瘡百孔了。

宋予喬沒有力氣將光盤取出來,而這個光盤好像被設置過一樣,一遍結束之後,便自動開始第二遍,第三遍,第四遍……

直到,門外,保姆阿姨張嫂敲門,說:“湯煲好了,小姐,你先出來喝一點吧。”

這段時間開始,宋予喬已經開始每天下午多加一餐,為了保證肚子裏孩子的營養,最後在臨產期的時候,能夠順利的順產。

門外張嫂敲了幾次門,卻沒有聽到臥室內有一絲一毫地動靜。

她有些疑惑了,在外麵等了幾分鍾,正準備再上前敲門的時候,門卻從裏麵主動打開了。

“小……你的臉色不大好,不舒服麼?”張嫂是裴斯承專門請來照看孕婦的,所以,在裴斯承不在的時候,她就要全權負責起來。

“沒有什麼,不是說湯好了麼?”

“嗯,雞湯好了,我去盛過來。”

宋予喬隻是臉色蒼白了一些,但是依舊是坐在餐桌邊,喝掉了滿滿的一碗湯,以前還總是會嫌湯比較燙,然後用勺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但是這一次,宋予喬直接端著碗喝。

張嫂這樣看著,才在心底稍微放下了心來,轉身進了廚房。

其實,宋予喬不用勺子的原因,是她現在手抖的根本就抓不住勺子,兩隻手用盡了全力抱著碗,才能不發抖,眼淚卻撲簌撲簌地全都掉落在碗裏。

喝完了湯,宋予喬用衣袖將眼淚一擦,回到房間內去拿了光盤,直接向牆上砸了過去,然後用腳踩,拚命地跺,兩隻虛軟無力地手死命的掰著,知道光盤終於不堪重負地從中間折成兩半。

她覺得小腹有些墜痛,坐下來休息了一下,洗了一把臉,將光盤和盒子全都隔著窗戶扔了出去,扔的遠遠的,落在了樓層前麵的綠化草地上。

宋予喬隔著窗戶有些幹嘔,將剛才趁熱喝入肚子裏的熱湯,幾乎全都又嘔了出來。

在外麵的張嫂聽見這邊宋予喬的聲音,趕忙走過來問:“小姐,怎麼了?”

宋予喬已經從露台上走了出來,隨手將身後的門給關上了,隨口說:“沒什麼,我覺得在家裏悶,想要出去散散步,我要去公司找裴哥哥。”

她說著,便索性直接拿了自己的包,向門外走去。

張嫂在身後跟上:“小姐,我陪你一起……”

宋予喬猛的轉過身來,厲聲說:“不許!你是裴哥哥派來監視我的嗎?我出去打車去找裴哥哥,你也要管嗎?”

宋予喬從來都沒有用這種語氣說過話,現在這種厲聲帶著嘶啞的嗓音陡然一出,就連張嫂都向後退了一步。

宋予喬已經走至門口,好像覺得剛才的話確實是嚴苛了一下,向後轉身笑了笑:“不好意思,張嫂,我就是出去找裴哥哥,你不用跟著,我現在懷著孩子,知道路上要小心,我懂。”

………………

張夢雪在路上毫無目的地開著車,但是,車子還是行駛向裴斯承的住所。

齊軒說的話,張夢雪不是不信的。

她在之前也曾經有過疑慮,為什麼裴斯承在浴室裏要了她第一次,但是在今後的十年內,卻能做得到不碰她,如果是想要將做愛這種事情留到婚後,可是裴斯承又從來都沒有提過結婚的事。

一直到現在。

張夢雪莫名的想笑,想要狂笑,想要獰笑,原來,被騙了十年,自己才是那個傻子一樣的人。

她給鄭嘉薇打了個電話,開口就直接問,“嘉薇,齊軒找過我了。”

聽見鄭嘉薇在電話那邊的驚呼,張夢雪才恍然,為什麼之前她給鄭嘉薇提起齊軒的時候,鄭嘉薇的反應會那麼過激,現在,總算是知道了。

或許,所有的人都知道,隻將她一個人蒙在鼓裏,好像是傻子一樣,而別人,一直是在看戲。

電話那一頭,鄭嘉薇說了許多話,但是張夢雪一句話都沒說,她便有些急了,“夢雪,你別亂想啊,你說句話,別嚇我啊。”

已經過了十年了,就算是再提起當年的事情,張夢雪也絕對不會想不開了。

耳邊是鄭嘉薇的聲音,而從窗戶向外麵看,張夢雪無意間看到了路邊正在攔車的……夏楚楚?

張夢雪直接按了兩聲車喇叭,前麵的宋予喬回頭,就看見擋風玻璃後駕駛位上的張夢雪,腳步略微遲疑,向她走過來。

就在宋予喬向張夢雪的車走過來的這幾步的距離,張夢雪問鄭嘉薇:“錄像帶已經寄送到了麼?”

鄭嘉薇不太明白張夢雪為什麼忽然就轉換了話題,但是仍然回答說:“我查過了,兩個小時前就已經簽收了。”

“好,那我先掛了,回頭再給你電話。”

電話那頭,鄭嘉薇還剛剛想要問張夢雪,她在C市這邊的工作到下周就要結束了,然後就買機票飛洛杉磯。

但是……

她卻沒有想到,這一通電話,是她與張夢雪,最後的一通電話,此後,世間,再沒有張夢雪。

………………

宋予喬打開副駕的車門,坐上去,努力地平複著自己的呼吸,不讓自己在張夢雪麵前膽怯。

她現在手還是很冰很冷,但是已經不太抖了。

張夢雪已經收了線,慢打方向盤,車子重新駛入車流中。

宋予喬的雙手握緊了包包的帶子,抿著唇,盯著不遠處前麵的一輛車,問:“你這是要開去哪兒?”

“裴斯承的公司,”張夢雪似乎是毫不在意地說:“現在這種時候,受了委屈了,肯定是去找你的裴哥哥了。”

她冷笑了一聲,“就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有了事兒就回去找媽媽,幼稚。”

宋予喬氣急了,轉過臉來:“我有說過要去找裴哥哥嗎?我現在要想去找誰,就去找誰,用得著你在這邊冷嘲熱諷嗎?你有什麼資格?”

張夢雪冷哼道:“那還真是說不準了,說不定現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正想要去找裴斯承去理論呢,原來是在家裏鬧,現在又要去鬧到公司去。”

事情的真相……

宋予喬的腦海裏立即就浮現起剛才在家裏看到的那錄像。

張夢雪穿著白色的禮服,而裴斯承屈膝半跪向他求婚……

那種場景,讓宋予喬想到就覺得痛徹心扉。

原來,這就是事實的真相麼?

張夢雪從後視鏡裏看了一眼宋予喬的表情,知道那個訂婚視頻的錄像,她已經看了,便說:“你看過我和裴斯承的訂婚錄像了吧,就知道,其實我之前告訴過你的沒有錯,我不僅僅是裴斯承的女朋友,我還是他的未婚妻。”

“你胡說!”

在心裏有一些疑惑,和現在聽到從自己最討厭的人口中說出的話,宋予喬手指甲掐進了手掌心內,心裏一下子疼的透不過氣來。

“你不都已經看到了麼?還在自欺欺人麼?”張夢雪說,“我知道,裴斯承對你好,好的你都已經分不清楚東西南北了,但是你知道他寶貝的不是你,而是你肚子裏的兒子。”

這才是現在宋予喬心中的症結所在。

不僅僅張夢雪看得出來,就連宋予喬自己,也都在懷疑,所以有時候,才會反反複複在裴斯承那邊用心去詢問,得到一個確切的答複。

宋予喬覺得小腹忽然一下很痛,她抓進了自己的衣角,在大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張夢雪往宋予喬臉上一瞄,看了一眼她現在的肚子,冷冷的說:“裴斯承現在寵著你,都是因為你肚子裏的兒子,因為我不能生孩子,所以,他才想沒有讓你打掉孩子,然後等你生下孩子之後,將孩子給我養……”

宋予喬驚恐地瞪大了眼睛:“不可能!”

張夢雪沒有理會宋予喬的話,接著說:“不信你到時候看著,嗬,不過你放心,雖然我很討厭你,夏楚楚,但是如果你的孩子真的是裴斯承的話,我還是會好好地對他的,你放心,我會把他當成是親生兒子一樣去對待,不會……啊!”

張夢雪驚叫了一聲,方向盤已經猛的向左轉,“你要幹什麼啊!你瘋了!”

宋予喬直接伸手過來想要掐張夢雪的脖子,兩人就在車前扭打了起來,宋予喬感覺到小腹疼的厲害,好像是羊水已經破了,身下的裙子已經全都濕了……

“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要不然裴斯承怎麼會讓我住進他家裏?要不然他怎麼會隻在這房子裏養著你,沒有想要跟你去結婚!”

張夢雪最後的這句話,才徹底將宋予喬尚存一絲理智的心,打亂了。

宋予喬發了瘋一樣,掐著張夢雪的手臂:“我的兒子,誰都不給!你去做夢吧!我十月懷胎的孩子,怎麼可能給了你!”

張夢雪因為剛才齊軒的那一番話,已經完全喪失了理智,她現在覺得心裏全都是想要爆發的怒火,就全都遷怒到夏楚楚的身上。

“由的了你嗎?”張夢雪一隻手把著方向盤,另外一隻手抵擋著宋予喬掐過來的手,“你生了孩子之後,說不定還沒有醒過來,裴斯承就會抱過來給我了,你連見你兒子都見不到,一輩子都見不到,你的兒子最終還是要叫我媽媽!”

“你休想!你算什麼?來搶我兒子!”

兩人都已經失去了理智。

張夢雪是因為突然知道了十年前的真相,心裏憤憤不平,將這種後知後覺的憤懣,全都撒狗血一樣撒在了宋予喬身上。

而宋予喬,現在作為一個母親,當聽到自己最愛的人要將自己肚子裏的孩子送走給別的女人去撫養的時候,她腦子一熱,便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但是,在車子駛向前麵,有一輛貨運的貨車,張夢雪叫了一聲,車子已經向貨運的貨車衝了過去,眼看就要直接衝進貨車車底,張夢雪緊急地打了方向盤,卻在來不及的時候,踩刹車,卻錯踩下了油門……

貨車後麵的鐵架子,將車窗玻璃給震碎了,從駕駛位側,捅了進來。

………………

頓時,一陣尖叫聲。

宋予喬感覺到頭撞上了前麵的擋風玻璃,生猛的痛了一下,眼前流下來的血將整個視野都模糊了。

這邊的張夢雪好像是血管爆裂一樣,宋予喬的胳膊上和手上沾染的全都是黏膩膩的鮮紅血液,半個身子靠在宋予喬的腿上,宋予喬嚇的尖叫,但是越是掙紮,就越是疼痛,全身的筋骨都在叫囂著疼痛,血模糊了一臉,不知道是自己的血,還是張夢雪迸濺到她身上的血。

因為車禍,張夢雪因為被撞擊頭部,傷及左肩胛骨和心髒,當場死亡,而宋予喬因為在左邊有張夢雪擋著,隻是受到了輕微撞擊,頭部輕傷。

車內位置,宋予喬是先被抬出來的,她已經完全呆了,渾身上下全都是血,喉嚨已經尖叫到發不出聲音來。她感覺到渾身上下都已經疼到沒有感覺,唯獨腹部的疼,抽搐的疼,好像是連著心髒一般。

一片混亂中,她聽見有人叫喊:“孕婦要生了!”

上了救護車,到了醫院,有醫生問她聯係家屬,宋予喬嘴邊滑過裴哥哥的名字,卻最終咽下,用極其輕微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說:“我手機上,第一個名字,給我媽媽打電話,謝謝。”

手術室內。

宋予喬的胎位比較正,可以順產。

當她滿頭都是淋漓的大汗,耳邊醫生護士的話完全聽不見,她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裏她痛的死去活來,而裴哥哥陪在她身邊,抓著宋予喬的手,說:“楚楚,我在,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