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芊芊低了低頭,盯著麵前放著的一杯熱水上的蒸汽,許久之後,才抬起頭,卻始終覺得兩手空空不知道往哪裏放,便端了水杯,沉吟一口氣,說:“幫阿澈。”
她頓了頓,“阿澈在這場綁架裏是……警察局斷定的是主犯,因為他全麵參與了這次綁架,我找了律師,律師說綁架罪的話一般是十年,情節嚴重甚至有故意傷人的是死刑。”
宋疏影雙手放在腿上,微微側首,示意她可以繼續說下去。
朱芊芊說:“我去找了我爸,但是現在上麵查的很嚴,我爸也已經退下來了,隻能找我堂哥。”
朱芊芊先去找了父親,父親卻說:“你還有臉來找我?!我們朱家是官場世家,現在竟然做出了這種事情!你要我有什麼臉去見你爺爺!你給我滾出去!再也不要回來!”
母親上前一步,“你發什麼瘋啊,現在芊芊當然是為了她的丈夫!你有什麼理由去責備她?!”
“當初我說什麼?我說不讓她瞎了眼嫁給韓澈!結果呢?看看現在!”
如果不是母親在一邊攔著,父親就真的要揮手打她了。
朱芊芊眼中噙著淚,向父母鞠了一躬,然後轉身離開。
她去找了朱啟鴻,然而,這個現在身處高位的堂哥,朱啟鴻卻問:“你想要圓到哪個程度?”
朱芊芊一時間沒有明白,“什麼?”
“無罪釋放是絕對不可能的,韓澈自己都已經供認不諱了,”朱啟鴻說,“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量罪程度,沈律師不是已經給了你很好的建議麼?”
宋疏影看著朱芊芊臉上瞬息萬變的表情,她知道,這件事情,對朱芊芊這樣一個女人來說,真的是難上加難,從最初警察局抓捕審訊做口供最後交由檢察機關,現在走到司法程序,再過幾天就是庭審。
宋疏影和韓瑾瑜算是這件事情的受害者,之前也有專職人員來詢問做口供,因為宋疏影在產期,不方便,警局便派警察來到住所對她做的口供。
按照韓澈的罪行,判刑十年,應該是比較正常的刑期,甚至會更少。
再加上朱芊芊找的律師是C市有名的沈宸良,雖然說原本庭審的主法官,朱芊芊的三叔為了避嫌,已經退出這次案件的庭審,但是,其他法官也必定會顧及到朱家。
但是,朱芊芊現在還這麼憂慮,是什麼原因?
朱芊芊謔的抬起頭來,“因為……阿澈涉嫌故意殺人,沈律師說,綁架再加上故意殺人,有可能是死刑。”
“故意殺人?”
這一次,連宋疏影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了。
“在犯罪現場,有一把匕首,是刀柄上沾著大哥的血跡,手柄上的指紋,有兩個人的,其中一人就是阿澈,另外那個人說,是阿澈指使他殺人的……”
而韓澈,也確實是有殺人動機。
“韓澈呢?”宋疏影問,“他怎麼說?”
宋疏影沒有過多的接觸過法律,但是她也知道,現在這種時候,如果韓澈反對這項指控,那麼就需要重新搜集到新證據,但是一旦承認,就相當於古代的簽字畫押了。
朱芊芊搖了搖頭,在放下玻璃杯的時候,手腕顫抖。
宋疏影已經猜到了,此時此刻,就算不是韓澈自己做的,他也會承認。
階下囚和勝者,隻是一步之遙,使他不惜以身犯險,卻成了這樣的結果。
宋疏影掀開被子下床,說:“你聯係一下沈律師辦一下手續,我進去看看他。”
………………
暫時扣押在警察局,進入的手續是沈宸良辦的,很快,宋疏影就跟著沈宸良身後進入。
朱芊芊停下腳步,“我先不進去了。”
宋疏影轉過身,當然沒有錯過朱芊芊臉上一閃而過的落寞。
她問沈宸良:“沈律師,朱芊芊有沒有進去看過韓澈?”
沈宸良搖了搖頭:“沒有,現在還沒有人辦手續進來見過,宋小姐,你是第一個。”
“這麼說我很榮幸了。”宋疏影忽然笑了,“韓澈的故意殺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既然要去見韓澈,也就必定要先把事情都問清楚。
“宋小姐,”沈宸良向上推了一下眼鏡,“韓先生其實跟我說過當時現場的情況,那把匕首上有他的指紋,是他把匕首從綁匪手中搶下的。”
“這麼說,韓瑾瑜可以去作證?”
“但是,現在首先需要韓澈改口供,”沈宸良說,“他現在已經說了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的話,如果是庭審的話,會對法官造成一定的影響。”
“好,我知道了。”
這裏的探訪室,和去監獄內見張夫人並不同,光線足一些,而且等到宋疏影進來之後,警察就出去了,並沒有好像是在監視犯人一樣在後麵站著,雖然,說話的時候也可以完全當身後的警察不存在。
隻不過,這樣的室內,總是感覺有些冷氣森森的,感覺有些無孔不入,她不禁就裹緊了身上的大衣,現在還在月子中,稍微活動一下是可以的,卻不能著涼落下了病根。
門開了,但是,卻沒有走出來韓澈,隻是看守的警察。
警察說:“請回吧,他不見你。”
宋疏影皺了皺眉:“為什麼?”
“我們尊重當事人的選擇,如果沒有什麼事情,宋小姐,請你回去吧。”
“麻煩警察同誌,你幫我帶一句話給他,”宋疏影說,“告訴他,隻要他不來,我就在這兒等著,直到他來為止。”
之後不過多久,門再度打開,走進來的是韓澈。
卻是戴著手銬的韓澈。
這一瞬間,宋疏影就明白了,為什麼韓澈不會想要見自己,更或者,為什麼朱芊芊不願意讓沈律師給辦手續進來見韓澈。
前者是因為僅存的自尊,而後者,想必是因為朱芊芊不想看見了此情此景而心疼吧。
和上一次見,韓澈臉上已經沒有了那種意氣風發了,有的隻是頹喪,下巴上全都是青色的胡茬,眼圈浮腫,眼睛裏全都是紅色的血絲。
他看見宋疏影,“你就是料定了,我會出來見你?”
“沒有料定,”宋疏影看著韓澈的眼睛,說,“不過你現在坐在我麵前,就是最好的解釋。”
韓澈注意到宋疏影原本隆起的肚子已經平坦了,他抬眸,“生了麼?”
宋疏影點頭。
“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雖然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了胎兒性別,但是現在還是問了出來,就是為了聽到宋疏影能親口告訴他一樣。
宋疏影回答:“是男孩兒,叫安安。”
“是好聽的名字。”韓澈笑了笑,“其實這麼說,我已經和他見過麵了,他還在你肚子裏的時候。”
“現在你想見他,依舊可以見他。”
“不了,”韓澈說,“人家都說,小時候看見誰看的多,長大就像誰,千萬別長成我這個樣子,也別像是我這麼一個罪犯。”
韓澈把戴著手銬的手放下來,似乎是想要用麵前的桌麵來遮掩。
“對不起,這件事情本和你無關,卻還是把你……無辜牽扯進來,幸好是有驚無險。”
宋疏影反問道:“除了對我說對不起,你不覺得你有一個更應該說對不起的人麼?”
“也對不起大哥,”韓澈說:“有些東西不是我的,就注定不是我的,搶也搶不到。”
就比如說宋疏影,就比如說一直想要拿到的韓家股份。
人都是有這種劣根性,覺得自己做的什麼事情都沒錯,但是,如果沒日沒夜都隻有自己一個人被關在一個小房間裏,床很硬,很冷,沒有光,好像終日都是黑夜,也都會從開始反省自己的行為,就算是再無辜的人,也會在反省中,找到自己的錯處。
宋疏影看著韓澈眼底的灰暗,說:“不,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人。”
一個最重要的人。
韓澈腦中幾乎是瞬間就想起來了,與此同時,從宋疏影口中說出這個人的名字:“朱芊芊。”
宋疏影看韓澈並沒有打算接著說下去的打算,她說:“是她來求我來見你的,希望我可以說服你……”
韓澈打斷了宋疏影的話:“不用!我自己做的事情我自己心裏有數,不用她自作主張!”
“你先聽我說完,韓澈,”宋疏影說,“朱芊芊這些年對你怎麼樣,你是知道的,雖然有一句話一直說的很對,你喜歡我,我就必須也要喜歡你了麼?愛情是相互的沒有錯,但是卻不是威脅不是脅迫。但是,這句話,不適用於你。”
宋疏影頓了頓,接著說:“你是因為目的才和她在一起的,功利性占據了大部分,你利用了她對你的喜歡,乃至於之後,利用了她對你的愛。她之前去找過她的父母,求她的父母能把你救出來,但是她父親差點就打了她,當初她是背棄了整個朱家,她父母都不同意她嫁給你,隻是迫於女兒懷了孕,而現在,她為了你放棄了親情,走出了原來的家,以為你可以給他建造一個新的家,而你呢?”
“你沒有給她,你什麼都沒有給她,一直是她在自己為了這個家付出,對你,包括對兒子。”宋疏影說,“韓澈,你是一個太自私的人。”
韓澈雙手忽然動了一下,雙手的手銬碰撞了一下,叮當響了一聲,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裏,就顯得格外清晰。
韓澈說:“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情,所以我現在在我做的事情贖罪。”
“贖罪就是把本來不是你做的事情也攬到自己身上嗎?”宋疏影雙肘支撐在桌麵上,說,“贖罪的方式很多,並不是隻有死這麼一條,況且,你在承認那些原本不是你做的事情的時候,你想過沒有你妻子和你兒子沒有?你死了,你讓朱芊芊以後怎麼過,你讓你兒子以後怎麼給別的小朋友解釋我的爸爸去哪裏了?小孩子的心思是很敏感的,你之前缺失他的,難道之後就永遠都不打算還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