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宜深等了大半個時辰,這其間進來好幾波過來看花鈿或是上妝的姑娘,每個進來的人都會驚奇地看去一眼。
蔣宜深卻並未注意店裏這來來往往的女子,正拿著剛才讓妝娘給找的一本書在看,雖然不太喜歡這種民俗話本,還是看得認真。
這時門口走進一個丫鬟仆婦前呼後擁的女子來,立刻就有兩個負責接待客人的妝娘迎了過去,“江小姐,您怎麼親自過來了?”
江馨矜持地點點頭,“在家無事,出來走走,最近貴店可有什麼新妝樣?”
說話時,她的目光落在單獨占了一個茶座的蔣宜深身上,眉頭顯出幾分疑惑,繼而又恍然大悟似地移開了目光。
“秦妝娘想出了個一點妝,還未有人試過呢,江小姐要不要去看看?”妝娘一麵介紹著一麵引著江馨往後麵的雅間走去。
江馨的腳步頓了頓,轉向蔣宜深,在他兩步外停住,施了一禮:“小蔣大人。”
蔣宜深抬頭,雖然疑惑,麵上卻不顯,放下書站起身回了一禮,“江小姐。不知有何事?”
江馨從姑姑那裏知道這個人開始跟名妓薛如如出雙入對的是為了躲避與她的婚事,卻並不如何生氣,因為她也看不上這個男人,如果姑姑先跟她提起,她先就會拒了的,隻是沒想到這個人為了避開與她的婚事,會做到這一步。
不會是陪著那個名妓過來的吧?江馨往雅間的方向看了一眼,眼中有幾分嘲諷,這小蔣大人難道不知道香雪海這個地方是拒不接待青樓女子的嗎?
如果今天他真是帶著個名妓過來了,明日就再不會有貴女登香雪海的門。
“我想跟小蔣大人說一聲”,江馨說道,“香雪海的大門不是那種地方的女子能來的,您是隨心了,香雪海的生意就要不好做了。”
話落,她點點頭便要邁步離開。
“江小姐”,蔣宜深叫住她,眼中笑意溫涼,“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就不要隨意判斷。”
江馨皺眉,正要說話時,一個眉心畫著一朵精致的金粉勾勒梅花的女子走了出來,女子唇上眼角脂粉淡淡,美貌無雙卻不顯半點輕浮之態,正在挑妝樣的女子看見她,都在心裏決定了就要梅花妝。
樂輕悠並沒聽見蔣宜深和江馨的話,那妝娘還要給她修眉她就出來了,這個眉毛是她自己畫的,不那麼秀氣,有些影響整體的美麗,但她覺得這樣正好,既不顯得自己在相貌上有缺陷又不會引人注意。
一出來就看見蔣宜深,她驚訝地喚了聲:“蔣大哥”,問道,“你怎麼也在這裏?”
蔣宜深見她畫上精致的妝容也不顯得如何出挑,心裏才微微鬆口氣,笑道:“今日我不當值,便想帶你去大昭寺看人參花。”
眾人剛從江馨和蔣宜深的對話中分析出些什麼,就見到這一幕,不由想這就是江小姐說的那種地方的女人?但看他們之間的稱呼和熟稔態度,不像啊。
江馨看向樂輕悠,臉色有些難看,怎麼又是這個女人?但她之前的話的確有些想當然了,現在卻不想道歉,江馨沒再說話,邁步離開。
蔣宜深朝她離開的方向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對樂輕悠道:“我們走吧。”
“等會兒”,樂輕悠覺得這外廳的氣氛有些奇怪,“還得等表姐她們。”
來到蔣宜深所在的那個茶座邊坐下,她才問道:“剛才那位是誰?你們在說什麼不愉快的話題嗎?”
蔣宜深有些抱歉地看她一眼,因為他這已經是第二次讓她被人懷疑是“那種地方”的人了,給她倒了杯茶,誠實道:“是我之前想的不周全,跟那位薛姑娘來往過近了,導致現在我和別的女孩在一起都會被人誤會。”
其實與歌妓舞女來往在士大夫看來是雅事,但耐不住女人們都憎恨看不起那些青樓女。
想到在蔣家赴宴時聽到的那些話,樂輕悠有些明白了,笑道:“誰跟你在一起便會被誤會,那隻能說明你受那些小姐的歡迎,她們都怕你被‘那種地方’的女人帶壞了,所以才敵視近來出現在你身邊的女子。剛才那位小姐是誰啊?”
見她說的如此不在意,蔣宜深唇角不由升起一抹苦笑,隨即便掩飾了,低聲道:“可不就是之前我跟你說過的,那位讓我想辦法躲避的正主。”
樂輕悠啊了聲,笑著同樣低聲道:“你之前做的太明顯了,碰到正主可不就要尷尬嘛。”
蔣宜深點點頭,眼眸深處的寵溺之意越發濃鬱,“是啊,說不定江家人都在背地裏說我自作多情呢。”
他們兩人的說話聲很低,反倒引得剛才吃瓜吃了一半的人們越發好奇,有認識蔣宜深的有心人更是裝作不在意地湊近幾分,想要聽清他們在說什麼。
蔣宜深斜了斜眼眸,往椅背上靠了靠,問樂輕悠:“怎麼想起來這香雪海?”
“霞表姐說起來的,我們就來玩一玩”,樂輕悠捏起碟子上的點心咬了一口,不好吃,想放下卻又覺得不禮貌,嘴裏的胡亂嚼了嚼咽下去,正要一口把剩下的點心吃完,一隻修長的大手出現在麵前的桌麵上。
蔣宜深把食指在桌麵上點了點,“不想吃就放這兒,店裏的人會收拾。”
他更想接過來幫她把不想吃的吃了,但卻不能。
“那多不禮貌”,樂輕悠搖頭,一口就把剩下那大半塊點心塞到了嘴裏。
蔣宜深看著她,眼中滿是笑意,心裏也軟軟的,這就是他喜歡的姑娘!
又等了大約一刻鍾時間,雲霓和雲霞才一先一後地走了出來。
雲霓不僅畫了精致的梅花妝,還讓妝娘給挑了一根合適的梅花簪,眉間的梅花以銀粉勾勒,把雲霓本就不俗的容貌襯出幾分高潔之氣。
與她相比,同樣畫了梅花妝的雲霞就顯得俗氣很多,看到畫好妝的雲霓時,雲霞心裏便有些被打敗的氣餒感,這時見到外廳的人明顯地都更關注雲霓幾分,心裏更是不舒服。
想起比雲霓長得還要好的表妹,雲霞笑了笑,感覺平衡許多,總歸有人是比這個嫡妹更美的。
“表妹”,雲霞在外廳看了看,向樂輕悠走來,待看到與她對麵而坐的優雅貴公子時,她有些不自然,點點頭算是見禮了。
樂輕悠起身給他們介紹了,雲霞笑笑,向蔣宜深福了福身:“蔣公子好”,轉而對樂輕悠道:“你有事的話,明天我們再出去玩也一樣。”
雲霞一直清楚自己的身份定位,從沒想過以後要嫁給多優秀的人男子,但此時看到表妹身邊站著這種貴胄公子,心裏仍不免添了幾分感歎:有些人就是天生命比別人好。
樂輕悠笑道:“蔣大哥說大昭寺種有半畝人參,今年開花了,霞表姐也可以一起去看啊。”
雲霞覺得表妹這話有些莽撞,人家邀請你你問也不問就邀請別人這是不是太失禮了,便對蔣宜深道:“表妹年紀小,有失當之處還請蔣公子擔待。”
蔣宜深說道:“無妨,這位姑娘如果不介意,可以一起去看看。”
雲霞想了想,笑道:“那小女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雲霓這時道:“不是說接下來去銀樓看首飾嗎?”
她不想出城去看什麼人參花,隻想在城裏多轉轉。
樂輕悠直接就道:“霓表姐不想去可以去看首飾。”
雲霓咬牙,瞪了樂輕悠一眼,甩袖出門而去。
雲霞笑了笑,過去付賬,因為雲霓添的那支簪子價格不低,這一下子就得一百兩銀子。
雲霞雖是付了帳,但想著回去後得跟父親把這錢再要回來,她可以請兩個妹妹畫一次梅花妝,卻不能被當成冤大頭。
蔣宜深看了眼那付過帳笑著向他們走來的女子,微傾身低聲對樂輕悠道:“輕輕,記得給你那表姐買些回禮,別讓人覺得你沾了便宜。”
樂輕悠點頭:知道,這還用教嗎?
雲霞走近了,笑道:“走吧。”
三人出來香雪海才發現雲霓並沒有走遠,她正站在馬車邊跟夜與說著什麼,夜與神情間有些不耐煩,搖了搖頭,看見樂輕悠出來,眼中一亮便朝他們走來。
什麼都沒問出來,雲霓恨恨地跺了跺腳。
“小姐,蔣少爺,表小姐”,夜與一一見禮,隻是他話還沒落下,從街南邊就跑過來一匹快馬,馬上之人還大聲喊道:“都往路邊避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