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殿外通傳之音響徹大殿,“八百裏加急軍報,荼城告捷,寧遠王大敗五萬清德國精兵。”驟然間,方才竊竊私語之聲升騰為堂而皇之的唏噓聲,而秦相國和徐貴妃一行人的臉由紅轉白又變成了鐵青色。夏文帝淡漠的看了一眼,並不是真的因為他到了凡是都可以波瀾不驚的年齡,隻是因為早在數天前的晚上,密使早已將最新的戰況告知於他。
眾口之音仿佛在說,隻怕這太子是立了,這儲君之位不是好坐的,更不是二皇子夏邑這樣的人坐的得的。
夏文帝冷眼看著喧囂的大殿,沒有絲毫想要製止的神色。而在左座一個偏僻的角落裏,萬物燈火的細碎陰影籠罩在那個蒼白的麵容之上,反倒顯得兩頰的胭脂有如鮮血般明豔。芙蓉鬢上的翡翠步搖微微顫動,苦苦支撐著這雍容的妝容。
此時所有人關心的隻是至高無上的皇權,沒有人注意到還有這樣一個女子,藍紗裙飄逸及地,麵容姣好,卻在這一瞬間墜入了無底的深淵。
她想起了她的父皇母後,想起了那個山花爛漫的荼城,甚至還有她痛恨的親姐姐。而這一切都葬送在了她愛人的手中。所有的悲痛都起源於和親,就算蘇陌堇如今是戰死沙場了,她也希望那個死的是她。世上有種狠是不明所以的,卻能在人心底深深紮根,這種恨也許無關恩仇,隻是播種者在最最無助的時候尋找的一點寄托,誰知歲月殤殤,竟能讓它無限的生根發芽。
視線穿越晦暗不明的光線,穿過攢攢的人影,他看到了那個角落裏的她。
四年前的她,眉如翠羽,齒如含貝,未施粉黛,隻嫣然一笑,便願為她傾其所有。好生生的上門提親,卻被他調戲了一番,最後還娶了她的侍女。想到這裏楚河國的太子韓義,溫純如玉的麵色上浮上了淺淺笑意。可當目光再次落在那張幾種神情交錯滿含悲涼的麵容之上時,他心裏還是浮上了些許的憐憫。
“寧遠王的賀禮,朕很喜歡。今日是朕的大壽,眾愛卿不必為國事操勞,明日早朝之上再行上奏。”他是這樣一位帝王,就如同是在沙場之上,就算大敵當前依然能談笑風生,皆是帝王之姿。
一切的蠢蠢欲動,瞬時被掩蓋在了一片火樹銀花之中,煙火爆竹的之聲響徹夏國的天空,耀目的火花漫天飛墜,掩飾了多少宮闈恩怨,蕭薔之殤。
“愛妃,還要和朕喝一杯嗎?”他定定地看著她的如花美目。她櫻桃般的雙唇微微輕顫,麵色極是難看的。“皇上近來身子總是不大好的,請允許臣妾為你倒一杯梨花冰露茶。”
“那這酒,朕賞給你喝如何?”她的瞳孔慢慢緊縮,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就連徐紫山也不知為何,端著酒杯的手滯在了嘴邊,彌散著火藥味的空氣,遑遑想要讓人窒息。夏文帝突兀開口,驚得徐貴妃徐徐伸出的纖手一顫。“對了,愛妃的胃病還未痊愈,這杯酒還是改日再喝吧。”如冰雪消融般悄無聲息,幾個人懸於半空中的那顆心終於落定。
紗裙羅衣,舞步輕揚。飄渺之音,洋洋灑灑。群星擁月,夜如白晝。
這場夏國建國以來少有的盛宴,終究落下了帷幕,可熟知紛紛擾擾皇宮之內又有幾人,有心一睹盛榮。
倒是尋常百姓之家,飯吃到一半聽聞天外似有天雷陣陣,捧著飯碗急匆匆出門觀望,卻忽見漫天銀雨如絲如芒直直墜下,燦若九天瑤池,耀比璀璨星光。於是愛人相擁,小孩子嬉鬧,就連寒窗苦讀的秀才,也突發靈感,做詩感歎,詩酒趁年華。丟下四書五經,去了隔壁街的花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