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為何以“邊境人”自居(1 / 1)

因為是邊境人,因為“世界的中心”不在我這裏,那麼,對於日本人來說,便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

這個世界上,如果說有哪個國家的人民最喜歡研究自己的國民性,大概就是日本人了。

在當今的日本,正流行一個新的國民稱謂,他們管自己叫“邊境人”。學者岡田樹在去年出版了一部薄薄的《日本邊境論》,他在書中是這樣下定義的:在日本人的意識中,所有的高等文化都是其他地方創造出來的,因為作為世界中心的“絕對價值體”不在自己這裏,所以,日本人總是基於這種距離意識來決定自己的思維和行為。

岡田樹舉了很多事例以證明邊境人意識的存在。比如文字,日本列島原本是一個隻有聲音而無文字的社會,後來漢字傳入日本,日本人根據漢字發明了兩種類型的新文字。然而有趣的是,外來的漢字被稱為“真名”,而日本人自己發明的文字則被稱為“假名”,外來的東西占據了“正統的地位”。這在其他國家和民族,似乎是難以想象的事情。

因為是邊境人,因為“世界的中心”不在我這裏,那麼,對於日本人來說,便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舉兩個讓大家吃驚的例子。

1893年,日本文部省想仿效西方各國,編一首歌供國民在重大節慶時詠唱,歌詞是從《古今和歌集》中找了一首《賀歌》加以改造。歌曲則是由英國公使館的軍樂隊隊長約翰·芬頓初創,然後又請德國人佛朗茨·埃克特編曲。也就是說,日本國歌的曲作者不是日本人。

到了1945年,日本戰敗,駐日盟軍司令部想要為日本擬定一部新憲法,於是,他們參照《人權宣言》、《獨立宣言》、《魏瑪憲法》和《蘇聯憲法》等,擬定了新的日本憲法。也就是說,現行的日本憲法不是日本人“根據自己的曆史經驗,集中了國民的智慧,經過長期努力形成的統一的國民意誌”,它隻是“戰敗的結果”。

但是,今天的日本人沒有改變上述任何一項的打算,這並不妨礙他們是全球最強大的經濟國之一,也不妨礙他們擁有獨一無二的文化和國民特征。這就是我們不了解的、以邊境人自居的日本人。

在進行近代企業史的研究中,我常常無法回答一個問題:在1860年代,中國與日本同時展開了工業化運動,前者稱為洋務運動,後者則是明治維新。那麼,為什麼伊藤博文等人在接觸了極其少量的信息之後,就迅速地做出了“脫亞入歐”的決定,而李鴻章、張之洞則堅持“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現在似乎可以找到答案了:在伊藤博文看來,他們本來就是亞洲的邊境人,“脫亞入歐”無非是從一種邊境人成為另外一種邊境人而已,沒有什麼了不起的。但是,對李鴻章等人來說,要放棄的東西就實在太多和太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