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令搖搖頭,說了一字:“難!”
蘇青問道:“有何說法?”
蘇令露出一絲苦笑,歎道:“我在河陰大營,看到了不止一顆帝王之心,甚至,不止兩顆。”
蘇青愣住之時,前方,永橋在望,空氣中依然飄浮著淡淡的血腥。一名身材高大、衣著普通的老者自四通市外匆匆而來,眉頭鬱結,揮之不去。
蘇令心頭一動,邁開步朝著老者而去。蘇青亦回過神來跟在後頭,很快三人就都消失在四通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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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陰城,乃是炎龍河畔,依托四座龐大浮橋構建而成的堡壘,易守難攻,素有陽城咽喉之稱。朱榮橫掃北境,河陰城原先的魏國守軍望風而逃,將一座要塞拱手相讓。但胡族軍隊控製此城後,朱榮卻沒有住進河陰城,隻是在南岸安營紮寨,分設一東一西兩座中軍大營,連新君元祐亦是住在河西大營之中。
作為北朝新一任最高統治者,年方弱冠的元祐身著鎧甲,肩係金龍披風,渾身上下充滿了自信與傲然的氣息,兩道劍眉抖動之間,雙眼銳芒綻放,嘴角始終掛著一絲淡淡笑容,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在他對麵,三人表情各不相同。最左邊那人年近三旬,身著白衣,麵若重棗,神情肅然,手指輕輕敲著身前桌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中間與右側之人,皆高冠錦服,少年氣盛,正是早前揚鞭策馬從廣莫門疾馳而出的那兩名騎士,也是“元初八魔”之中,風頭最勁的元禧與元禕。
此刻,元禕正眼帶淚花,眉頭緊蹙,神情不悅地對元祐說道:“大兄,難道朱威死了,阿姊的仇就這麼算了嗎?朱威算什麼東西,他的賤命難道能抵得過大魏堂堂長公主?更何況,直到如今,朱榮那邊也沒有一個說法,我聽聞陽城的百姓都說,朱榮才是真皇帝,我呸,他就是一條秀川狗!”
元祐聞言,原本泰然自若的麵容現出一絲怒意,揚聲叱道:“放肆!聽聽你說的都是什麼混賬話?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大兄嗎?”
元禧急忙伸出手去扯了扯元禕,後者冷哼一聲,將元禧甩開,猶自爭辯道:“我又沒說錯,如果大兄你真的不怕那朱榮,就叫人去把他綁來,我隻要他親手將朱威的屍首挫骨揚灰,然後在我阿姊的靈柩前三跪九叩,這樣已經算是便宜他了!”
元祐霍然站起,跨步到元禕麵前,揮手就要掌摑過去,元禕怒目相視,挺直了腰,完全不懼怕元祐。元禧著實急了,用力抱住元禕將其帶到營帳另一邊,元禕拚命掙紮,但最卻被元禧捂住,嗚嗚叫著,場麵愈發混亂。
眼看元祐臉上青筋**,白衣男子敲擊桌案的手指微微加力,卻是發出沉沉悶響,聽在元禧二人的耳中,仿佛心口被重重敲擊了一般,渾身一震,隨即都安靜下來。
元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回到自己的座位之中,對著白衣男子說道:“子昇卿家,眼前局勢至此,朕何以應對?”
溫子昇起身,向元祐行了一禮,又笑嗬嗬地前去將呆呆站著的元禧、元禕請回座中,方才正色說道:“請恕微臣無禮,陽城驚變,確實出乎眾人意表。長公主殿下與壽陽王殿下突然遇難,令人哀慟不已。本來借著此事,陛下自可傳喚晉陽王前來,商討查案治罪等事宜。然則朱威一死,局麵完全不同。但隻一點,死無對證,陛下就難以再占上風。”
元祐神情不變,元禕卻按捺不住,怒視溫子昇道:“胡說八道,如今整座陽城都知道了,是朱威害死我阿姊。他死或不死,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朱榮必須給我大魏皇室一個交代!”
溫子昇搖頭說道:“話雖如此,但朱威並非無權無勢一介草民,而是秀川胡族大將,朱榮的至親。眾口鑠金,莫如真憑實據,而真憑實據,在強大的實力麵前,往往也不值一提。兩位王爺莫要忘了,如今河陰城中,可還住著那兩位。”
元禕一呆道:“住著誰?”
元祐卻不理他,而是對著溫子昇柔聲說道:“卿請繼續。”
溫子昇微微揚首,目光平和地直視元祐道:“陛下天潢貴胄、帝王之心,四海之內,無不心悅誠服。然則帝王之術,尚有一最關鍵者,不可不慎之,還請陛下明鑒。”
元祐聞言,思忖片刻,緩緩說道:“製衡?”
溫子昇點了點頭。
元祐又問道:“計將安出?”
溫子昇抬眼看向南邊,繼而又望向東邊,悠然歎道:“晉陽王實乃我朝第一忠君之人,必然會體察陛下的難處。或許,此刻他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如今的蕭凡,是殺好,還是不殺好?”
元禧、元禕齊齊出聲道:“蕭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