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望著秦牧跪倒在地,秦牧娘子一直哭個沒完就再也按捺不住。
秦牧對謝奎問話恍若未聞,依舊愧疚地盯著海棠屍體一動不動。
此番行徑如一滴輕盈水珠飄入一鍋滾油,瞬間爆裂。
安靜許久的村民如油炸般爆發出來,各種聲音從人群中擴散開,充斥整間茅屋。
“巫師神力已失,再也無法庇護村子了!”
這話一出人群出現了短暫的安靜,足不過一個呼吸,立即有人回應。
“殺了巫師,尋找新巫師!”
“殺了巫師,尋找新巫師!”
……
雜亂的呼喊聲漸漸彙成一道,如一杆長槍將釋比死死釘在了原地。
釋比耳中充塞著村民的討伐聲,眼睛卻是望向剛剛出世的嬰兒,嬰兒哭啼加劇激蕩,衝破了苦苦束縛自己多年的往昔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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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比,西夏王國一人之下的國師,憑生所學撐仗王朝興盛,文武百官、黎民百姓,無不尊崇敬仰。
隻是,知皇帝之所急,想皇帝之所想,先一步明白皇帝最盼望什麼,這是釋比最強的地方,同也是致命所在。
平白無故一封欺君罔上的書信,竟遭了通敵叛國的滔大罪。
此潑冤案,誅連九族可憐未滿月的兒子也喪命於那個風卷殘雲的黑夜。
那一夜,暴雨合著血水流遍國師府,大軍屠殺的刀光劍影與族人瀕死前的喊叫,穿透深牆夜幕響徹西京。
釋比親眼目睹還未滿月的兒子隻來得及發出半聲啼哭,刀光閃過,血染繈褓。
如今雖身負絕學苟活於世,但報仇早已無望。
釋比看著繈褓中踢蹬的腳,他忽然一改往日腰背佝僂的形象,脊骨筆直,嘴角努力扯了扯,想讓自己笑的好看一些。
此刻他仿佛又成為了那個風卷白衣如雪,算定西夏江山的釋比國師。
“活著真好,可惜他生下來就死了。”
釋比完這句隻有自己能聽見的低語,輕輕閉上雙眼,迎接即將到來的死亡。
眾人摩拳擦掌朝著釋比圍攏上來,個個目露凶光,所有人都無法接受一個失去神力的巫師來庇護村子,而海棠身死再也無人在意。
就在這時,寨口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隆隆”聲響不絕於耳,伴隨著由遠至近的聲聲嘶喊。
本已閉上雙眼的釋比聽聞異響後摒神分辨,臉上一絲喜色轉瞬即逝。
他狠狠甩向仍沉浸於悲痛的秦牧一個巴掌,怒喝道:“還不快走,洪水衝破河堤灌進村子了,你想孩子和她母親一樣死在這麼?”
罷,就向東麵土山上跑去。
秦牧夫婦和眾人一般此時已反應過來,再顧不得巫師是否該死,全部緊跟著逃命而去。
白英在恍惚中背起繈褓中熟睡的秦梓欣後,又迅速轉身抱起穆海棠適才千辛萬苦產下的葉念安,奪門而去。
此時的秦牧也靈犀間背起滿身血汙的穆海棠出門疾跑,隻是失去生命的海棠身子沉重,跑了未足一裏地,秦牧負重的腳步已如千斤之石踉蹌難邁。
轉眼就被湍急的洪水拽入無盡深淵,任之刺破鼻腔消失在漩渦中,最終徹底不見。
逃至山坡之上的村民,僥幸活命。
俯眼間,茅屋良田悉數盡毀,此時已成一片汪洋的橫穀寨不知還有多少鮮活生命葬身水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