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木青看到地委書記呂大平也抬著大橫幅走在遊行隊伍最前頭,在他左邊抬橫幅的是社教工作團團長、工交政治部主任劉金鑫,緊挨呂書記右手抬橫幅的就是鄭東海。
楊木青心想:“鄭書記當大官了!”
究竟當了多大的官,他沒打聽過,不得而知。
不過,他很快就得知鄭東海當的是啥大官了。
就在楊木青負有特殊使命,為保護四清重要文件東躲西藏的時期,有一天,閑得無聊的他又逛上街、遊下街地到處去看大字報和揪鬥現場,不料在最繁華的五星花園那條街看到了鋪天蓋地的大字報和口號、標語,上麵寫的盡是“打倒鄭東海”的字樣;
不一會,鄭東海被七、八個工人模樣的造反派和一夥學生打扮的造反派押來了,他們後麵跟了一大群看客。
鄭東海再也不是楊木青印象中的那個儒雅教授了,活脫脫是一個跑田坎的鄉幹部模樣;
他身穿一套肮髒的褪色藍布棉衣、棉褲,邊走邊回答造反派的提問,沙聲沙氣,戰戰兢兢。
看得楊木青心裏發酸。
他忍不住向身旁一個穿著講究的幹部模樣的中年男子打聽道:“鄭東海多大的官兒呀,夠這樣揪鬥?”
“地委常委、組織部長嘛!李XX培養的地委書記接班人喲!這下背時了!”
不過,鄭東海沒有背時太久,畢竟他是搞工業出身的,涉政時間不長,沒犯多大錯誤,造反派對他幹吼一陣也就算了。
鄭東海以地區組織部長身份帶領宣講團進駐朱鳳廠不久,就對廠領導班子進行了重大調整,把孫田秀調走了。
孫田秀和夫人白玉蘭的調令是一起來的,孫田秀被調到果城地區交通局當副局長,白玉蘭是照顧關係隨夫一起調走的。
老兩口搬到交通局去住了,兒女們仍在朱鳳廠上班。
廠裏把孫田秀那四間平房收了回來,另給他的兒女安排了住當。
朱鳳廠分房是要講政策的,是按工齡和職務級別來分房的,房子分給父母,父母的工作關係不在廠裏了,房子就要收回,子女也住不成,子女要另按自己的工齡等條件重新調房。
孫田秀調走後,邵癩子又重新投靠了遊常死黨,據說他跪在常應科麵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認錯,才得到了寬恕,讓他重新入夥,戴罪立功,發配到廣縣繭站當站長去了。
那以後邵癩子回家偶爾碰到楊木青,也假裝沒看見,楊木青也對他視而不見。
好在朱鳳廠地大、人多,又盡是上三班倒的,沒得緣分的人,一輩子也難得碰上一麵;
就是成心要找個人,也會找得很艱難,楊木青在織綢車間上三班倒,邵癩子在外地充軍,兩人極難得撞到一起,彼此間也就省去了諸多麵對麵時的尷尬。
孫田秀一走,朱鳳廠再次成了“遊常死黨”的天下。
常應科趁調工資之機給自己增加了九角九分錢,鄭東海點頭同意了。
這件事讓楊木青對鄭東海產生了反感。
聽說常應科每月要多拿九角九了,砸派堅決不答應,一時間群起而攻之,又給常應科貼了鋪天蓋地的大字報;
甚至貼到了果城地委。
剛剛熄火的派仗又打得硝煙彌漫了。
在一次吵吵鬧鬧的黨委會議上,鄭東海氣得急火攻心,突然休克了。
沒過多久,傳來噩耗,身患絕症多年,一直帶病工作的鄭東海與世長辭了,隻有五十多歲。
宣講團撤離了朱鳳廠,沒人出麵主持公道的朱鳳廠又天下大亂了。
在常應科等人的暗中策劃下,一場非法揪鬥的鬧劇上演了,楊木青和雷中烈成了替罪羊。
雖然這次非法揪鬥的風波暫時平息了,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從反右運動開始,這二十多年來,風雲突變,無數牛人、大神都變成了牛鬼蛇神;
楊木青一直小心翼翼地緊跟黨走,時時刻刻聽黨的話,認真完成黨交的任務,從沒被黨打成壞人、抓起來揪鬥過,想不到最後還是落了個被非法揪鬥的下場。
這件事對楊木青和他的家庭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心灰意冷的他成天躲在織綢車間埋頭搞技術工作,不敢參與任何政治鬥爭了。
現在聽說留廠的最後一個軍代表王先景也要跑路了,楊木青和雷中烈擔心學習班的責任要由他倆來承擔,害怕再次被華靜他們搞秋後算帳,於是攔住王先景不準他走,直到黨委書記遊白成出麵擔保,才放掉了王先景。
殊不知楊木青他們上了遊白成的當,沒料到王先景前腳一跑路,遊白成後腳跟著就跑了。
原來鼻帶書記早得到要調走的確切消息,所以才一反常態站出來大包大攬,冒充英雄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