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漢平打趣他:“楊老師今天又節約了一塊多!”
他指的是出差補貼。
太陽偏西的時候,楊木青他們來到了綿城,綿城絲綢廠是他們要參觀的第一站。
這地方,楊木青是頭一次來,他感到很新鮮。
一進城郊,他的神誌突然清醒了,用手推開玻璃窗,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仰起頭打量鱗次櫛比的高大建築物和那高聳入雲端、正吐著濃煙的煙囪,暗暗驚歎:“綿城果然熱鬧啊!多大喲!”
孫田秀曾和他擺龍門陣時經常提到綿城。孫田秀在綿絲當過黨委副書記,是從綿絲直接調到朱鳳廠來的。
綿城繅絲廠也新建了織綢車間,改名為“綿城絲綢廠”。
由於有孫田秀這層因素,楊木青對綿城神往多年,頭一次來到聞名已久的綿城,他感到非常興奮,忘掉了身體的不適。
下了車,他們來到一家館子吃晚飯。
進去後才發現是回民館子,沒有豬肉吃。
他們叫了豆腐燒牛肉之類的葷素搭配的菜。
隻見盤中盡是白的——豆腐多,牛肉少。
三角一份。
大家邊吃邊抱怨:“這麼貴!數量少,質量差!”
這頓飯吃得很不滿意,有人提議把碗盤偷走幾個;
有人說把油膩的盤子倒扣過來放在桌上,把桌子弄髒。
大家都想搞惡作劇來報複這家服務差勁的餐館。
領隊高厚芳不置可否,楊木青笑而不語。
見兩個領隊沒表態支持,幾個工人便放棄了搞惡作劇的打算,翻著白眼離開了餐館。
綿城絲廠座落在火車站附近,生產區和生活區由一條公路分成了兩部分。
這個廠裏有楊木青在蠶校的幾個同學,其中,陳康陽老大哥是楊木青最想拜訪的。
他們到廠後的第二天上午就被安排去各車間參觀,最先去參觀前繅車間。
楊木青不搞繅絲了,他對繅絲太了解,用不著參觀,也沒興趣參觀,便直接去織綢車間參觀。
當他從整理室過路,他的老同學周紅英一眼就認出了他。
周紅英還是那樣小巧玲瓏,幹瘦苗條,眼光有神,顯得精明能幹;
與二十多年前的那個農村姑娘相比,她變洋氣了,體型有了曲線美;
臉上也有了皺紋,戴上了老花眼鏡。
周紅英是學校的尖子生,頭腦非常靈活,嘴巴能說會道,數學成績不比楊木青差。
這次見麵,她仍是口若懸河,談吐間有種自命清高的味道。
她說:“我們廠頭一個當權派說:‘周紅英是一個不簡單的女子!’”
從周紅英的言談中,楊木青察覺到她混得不怎麼樣,似乎也是很不得勢的。
當晚,周紅英把其他兩個老同學陳康陽和白曉君也邀到楊木青的寢室來玩了。
四位老同學聚在招待所裏,見麵後非常熱情,還象在學校一樣,各自發揮語言上的長處,互相打趣,誰也不讓誰。
大家談了家庭生活又談工作,最後都扯到“當沒當官”“受不受重用”這話題上去了。
談到這個話題,老成一點的白曉君隻是抿嘴笑,很少說話;
周紅英仍象隻活潑的麻雀,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先前她已經給楊木青介紹過陳康陽的情況了,這時又重新嘮叨了一遍。
她說:“他這幾十年混得好!在工資科掌實權,次次調資都有份!拿上十八級了!
老婆搞絲綢檢驗,兒子、媳婦當了幹部,現在抱孫子了!”
說笑間,幾個東道主邀請楊木青去他們家裏做客,然而楊木青謝絕了,他的特點就是走到哪裏也不去串門,不想麻煩人家。
四個人說笑了一陣,驚動了隨楊木青一起來參觀的同伴,高厚芳等七人也湧進楊木青寢室湊熱鬧。
還是周紅英想得周到,她說:“粉碎四人幫不久,國家還沒恢複元氣,人民生活供應還緊張,連煙也供應不多,還不快點叫老大哥拿幾包來!”
她邊微笑著說,邊用銳利的目光含蓄地給楊木青遞眼色。
陳康陽被將了一軍,頓時滿麵通紅,把他臉上那淺淺的坑坑點點顯得格外顯眼。
他馬上掏出一包帶過濾嘴的紅梅牌香煙,給在座能抽煙的人撒了一遍,把餘下的大半包順手遞給了楊木青;
陳康陽撒完煙,自己也點了一支,猛吸一口,從被絡腮胡子遮得隱蔽的嘴裏吐出一絲煙圈,紅著臉說:“這下看白曉君的了!”
“你就曉得欺負老實人!”周紅英幫忙了,“未必然半包煙就打整了?還有茶葉……”
“就這麼一下,就心疼了?回去在大嫂麵前報不了帳?”
白曉君慢聲慢氣地打斷周紅英,刺了陳康陽一下,陳康陽隻有幹笑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