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府
徐野渾身泥濘進門,撞見要出門的大伯娘旁氏和二伯娘田氏,頓覺頭皮發麻,有心想避開。
徐家大伯早逝,二伯在長輩的要求下肩挑兩房,同時娶了兩位夫人,一位坐長房,一位坐二房。因為這兩房夫人多年撕扯,徐家麵上平靜,麵下可謂千瘡百孔。三伯和四伯都是庶出,成婚後便分了家,隻有同為嫡出的五房,也就是徐則不得不跟頭兩房同一屋簷。徐則是鰥夫,妻子已過世十一個年頭,膝下至今隻有徐野一個兒子。長房和二房兩位沒少給他張羅續弦,都被他強硬地拒絕了。在徐則那邊啃不動,兩位又打起了徐野婚事的主意,都想自己娘家獲利。這也是徐野不樂意見到她們的主要原因。
“六爺這是怎麼了?”大伯娘龐氏雖然對徐野各種奇葩行徑見怪不怪,但麵上還是要關心一下的,誰讓徐野是前途大好的兒郎。
“西城蹴鞠。”徐野惜字如金地回答。
二伯娘田氏用帕子掩嘴,好像徐野身上的泥味讓她難受似的,“趕緊回去洗洗吧,晚上到二房用飯,你齊表妹幾個來玩,你得幫二伯娘招待招待。”這就直接幫他做主了。
“二伯母見諒,侄兒還有事尋父親商議,隻怕騰不出時間。”今天若是去了二房,明天就要去大房,長此以往慘的還是他。
再說回來,大房和二房互相較勁那也是伯父的家事,他們五房雖然同住在徐府,明麵上沒分家,公中支出徐則也主動承擔了一半,但產業早已劃分清楚,屬於五房的各類契約和賬冊都在他們父子手上,就衝這點徐野認為大伯母和二伯母都該稍微有點眼色,別什麼事都想拉五房入自己的陣營。
徐則下衙回到家,換了身衣裳便到書房處理事務,見徐野蹲在塌上下棋,忍不住調侃:“喲,解元公回來啦,聽說今日西城蹴鞠賽,解元公力挽狂瀾,哎呀,為父在禦書房很是嘚瑟了一把。”京城年輕一代的貴子們喜歡蹴鞠、賽馬,經常成為大街小巷的談資,皇上跟前也不例外。
“失策了。”徐野依舊盯著棋盤。
“你可憋著吧,哪天把自己憋成鱉。”自己這個兒子總害怕引人注目,也不知道怎麼長成這樣的。
“呸,我是你生的麼?”
“走吧,吃羊肉。”徐則還是決定暫時放下手中待處理的事務,帶美少年出去浪。
徐野不解地扭頭望他。
“你二伯娘家來了三位表小姐。”就問你怕不怕。
徐野腦子反射性地發出“嗡”的一聲,也顧不上下棋了,一骨碌從塌上蹦下來,推著徐則,“走走走快走。”火燒屁股。
也幸好溜得快,父子倆前腳剛出府,田氏就親自到五房來了,結果管事說五老爺和六少爺臨時有事剛剛出去,怕是很晚才回來。田氏氣得跺腳,但又無可奈何。
要說徐野一個半大的孩子不買賬不要緊,畢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徐則特別寵溺他這個獨子,父子倆一條心,不管是她們二房還是大房,這些年就沒討得半點好處。可讓她放棄也是萬萬不能的。徐則是本朝最年輕的大理寺卿,聽說皇上特別器重,繼續往上爬是必然的,而徐野就更不用說了,本朝最年輕的解元公,十三歲的解元,放在曆朝曆代都是稀缺的。父子二人還都生了好相貌,這樣的姻親真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
田氏這麼堅持還有不想長房占便宜的心思,她想著就算自己娘家爭不到,長房那邊也休想。所以盡管不停地折騰,不停地被拒之門外,她也還堅持著,仿佛已經成為習慣。
徐則徐野父子平日經常下館子,一方麵是躲大房和二房,一方麵是五房沒有建獨立的廚房,而府上的大廚房又都是大房和二房同管,爭權奪利的結果就是五房的菜色經常搭配得很怪異,總之沒有一天的飯菜是合胃口的,若是自己點菜,廚房兩方人馬要麼都不做,要麼做一堆。雞飛狗跳數次之後,父子二人就越來越少在家吃飯了。
“上邊為什麼還在查那場意外?”徐野看著桌上的飯菜,竟有些挑剔起來。
其實父子倆對吃食都不講究,三兩個小菜,一人一碗米飯就能對付一頓。徐野的飯量也不大,有時候一天就吃一頓。在翁齊敏莊子上那兩日是特例。
“懷疑他的傷沒那麼重。”徐則沒看出兒子的異樣。
“他是裝的?”徐野詫異。
“這也隻是上邊的懷疑。”
“仇家沒出現的一天,他這樣也不失為權宜之計。”徐野很快理清頭緒,然後從隨身的錢袋裏將那張紙取出來遞給徐則。“他的幕僚沈靜鐸已經查到老七那邊。”那是一份名單,上麵的人如今都消失了。“父親您覺得是老七做的麼?”
徐則沒有表態,記下了紙上的名單後便扔進了廂房裏的炭盆裏,看著化為灰燼才轉移目光。
“你不必再插手,為父自會向上邊稟明。你明日就出城回書院,年節也不必回來了。”有兒子幫襯確實輕鬆,但有些事他希望徐野這輩子最好都不要知道。
“不急。”徐野扒了兩口飯。
“上回你說沒底,老子信了你的鬼話。”徐野十三歲那年,徐則煩透了兒子那股子盲目自信,天天在他跟前招搖得跟什麼似的,於是做父親的突發奇想,決定對兒子好好進行一次挫折教育,就趕徐野去考了鄉試。結果挫折教育失敗,徐野考了解元回來。
徐則後來頗有些認命了,結果徐野說不打算那麼早考會試,水平還不行。徐則想到兒子的年紀,確實可以等上幾年,便沒說什麼,他也不是那種對孩子期待值太高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