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剛上島,就見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沈碧流,她披著依稀白絲輕羅站在泥潭邊,長裙曳地,身姿婀娜;她看起來比昨日年輕了一些,頭發依舊半灰半白,但肌膚如雪,麵如白玉,在霞光的映照下,有一種說不出的,動人的美麗。
然後許墨卻不禁皺起眉頭,隻覺得今日的沈碧流,“美”則“美”極,卻不似昨日般青幽,反而帶著一些媚態。
正失神時,隻覺得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許墨過來神時,隻聽聶青青的聲音響起:“呆子,看什麼看,還不是收收眼睛。”
許墨遂不敢再看,隻將這一係列變化,當‘成’人逢喜事的舒爽——赫連青石身上,不也發生了同樣的變化嗎?
赫連青石顯然沒有見到許墨的異色,他一對眼睛,都集中在對麵的沈碧流身上。
“你不穿白衣的。”他說,在記憶中,沈碧流從未穿過白衣,根本不用說,白沙輕羅的長裙。
沈碧流笑了,柔聲道:“你也不穿文士衫,不是嗎?”
赫連青石搖搖頭,道:“我以前常穿文士衫,隻是有三十年沒穿了。”
沈碧流笑道:“我認識你的時候,你就是個鑄劍的傻小子,怎麼會穿文士衫呢?”
赫連青石啞然失笑,他不是不穿,而是沈碧流沒機會見他穿過,那時候的沈碧流偏愛文人,於是赫連青石打定主意,等到劍成之後,便用文士衫相見,沒想到,三十年後才有機會。
“我想知道,三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到底是誰傷的我。”赫連青石收斂了笑容,那兩道猙獰的傷口,就像蜈蚣似得,不停顫動。
三十年前的事情,就像一根刺,梗塞在他的咽喉,如果不徹底弄清楚,他一輩子也不會安心。
這也是他選擇再見沈碧流的原因,唯一的原因。
沈碧流看了一眼許墨和聶青青,臉上露出審視的目光。
赫連青石道:“沒事的,你隻管說,這兩位都是我的小友。”
沈碧流歎了口氣,道:“跟我來吧。”
三人穿過梅林,來到了一座有竹林的院子。
竹林總會令人覺得分外優雅。尤其是有風的清晨,風吹著竹葉,聲音就像海浪一樣,層層疊疊。
沈碧流沒有帶他們進屋,而是繞道屋後,屋後有一處墳,新墳。
新的讓人懷疑,躺在墳墓裏的人,是否昨天才剛剛逝去。
墳墓很簡單,沒有牆瓦,隻有一座高高壘起的土包,外加一塊刻有字跡的墓碑,非常簡單,也非常樸素。
許墨走近墓前,隻見墓碑上用小篆刻著一排字:沈閉月之墓;後跟一排小字:姐姐沈碧流立。
沈碧流一來到這裏,目光便聚在墓碑上,她緩緩走了過去,手撫著墓碑,喃喃道:“那一日傷你的,應該是我的妹妹,沈閉月,她就躺在這座墳墓裏”
“你還有個妹妹!”赫連青石驚呼了起來,他認識沈碧流這麼久,從來沒聽說過她有個妹妹。
沈碧流點點頭,道:“閉月是個非常內向的姑娘,從小就不受家人喜愛,所以外人隻知道我,不知道我還有個妹妹。”話一說完,淚水就斷線的珍珠一般落下。
赫連青石冷靜下來,沉吟半晌,開口道:“你的意思是說,當日持劍傷我的是你的妹妹?”
沈碧流道:“沒錯,閉月長的和我一模一樣,平時也酷愛模仿我的言行,那一日家中出了一些事情,就拜托她去取劍,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沈碧流痛苦的閉上了眼。
赫連青石看著那代表著死亡的墓碑,沉默了下來,良久才開口說道:“她為什麼要傷我。”
沈碧流苦笑道:“是為了我,妹妹從小與我親近,她不允許任何人,將我奪走。那件事情之後,她就鬱鬱寡歡,直到前幾年才去世。我真的沒想到的,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冷風拂過,一朵梅花飄進了竹林,在風中打著滾,即不知是從何而來,又不知會比吹到哪裏去。
赫連青石的心,就像這朵梅花一樣,即不知道自己應該憤怒,還是應該寬恕。
他不是一個心胸廣博的人,特別是在承受了三十年的痛苦之後,更恨不得將那罪魁禍首碎屍萬段。
但這個人,卻是他最愛女人的妹妹,而且已經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