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高懸,寂寞清冷的月光鋪開在青石的院落裏,中秋的月兒圓似銀盤,月暈炎炎。阿府前院兒裏盡是屍體和鮮血。
屍體排成了一排,堆成了一堆。
月影斜照,從院中的古樹之上卻是漏下幾許的陰影,陰影似隨風搖動,又落在了屍堆之上。
仿佛讓人以為,那躺在地上的眾人,還是活著的。
阿米蘭已失語忘言,看著眼前滿地躺在血泊裏的屍體,腦海裏似憑空的生了一個驚雷。
驚雷炸響,頭腦昏昏,已不知身在何處?
眼中盡是熟悉的人,除了她的父母,還有管事的叔伯,午後一起紮著花燈的丫鬟仆役……
盡皆鋪展在他的眼前,身上仍咕咕的流著鮮血。
阿府一百多口,幾乎死絕,這是多大的仇怨?
這時候蘇尼膝跪著前來,嘴裏大聲的嘶喊,可阿米蘭半句也聽不到,已不知蘇尼在著什麼?
良久。很良的久!
阿米蘭才從蘇尼口中聽得隻言片語:公子,死了,全死了,棍兒爺也……;醫館藥鋪裏的人,全死了,死了……地下大殿……
……
阿米蘭如在雲裏,已撲倒在地,隻覺得腦海裏的驚雷越積越多,越多越響,好似整個腦海裏都生著雷雲。
隻覺得喉頭一甜,那本是堵在胸口處的“老痰“便如湧泉一般被吐了出來,可噴吐出來的卻是一大口殷紅的鮮血。
兩眼一翻,已是昏了過去。
(還是昏了吧,太慘了,換個不那麼血腥的場麵!)
雖昏了過去,可是阿米蘭卻覺得自己猶自醒著,隻是換了個空間,換了處地方。
如生在群山之間,眼裏盡是化不開的濃霧,可是濃霧裏卻生著微風。微風拂麵,盡是血腥……
似還有微微的藥草的香味。
失魂落魄,腳步虛浮,阿米蘭眼神呆滯,隻是踉踉蹌蹌的在濃霧裏遊走。
也不知走了多久,過了多長的時間。
眼前的濃霧漸開,卻是在群山之間出現一片亭台樓閣,屋瓦相邊,逶迤連綿。也不知有幾裏許,皆建在絕壁之上。
絕壁之下卻是無盡的良田,纖陌交通,古樹成林,一片綠海裏盡是攢動的人頭。
阿米蘭看著滿目的風景和人頭,不禁又吐出一口血來,隻覺得心中大慟,好似渾身的血肉都正在被刀剜割。
每割一刀,每流出一絲鮮血,他反而鬆快一絲。
直覺得自己隻剩下了一具骷髏時,阿米蘭便委頓著呆坐在地上,看著空裏雲卷雲舒,金烏朝升日落。
那些田地裏的人頭,也隨著金烏一起,早出晚歸,每個人都帶著笑顏,似乎生在這如畫的美景裏,雖然勞作辛苦,可是卻無憂無慮。
時時的都透著收獲時的希望。
唯有他自己想要在這日光和風雨裏朽腐。
也不知知己呆坐了多久,隻覺得自己連骷髏也已朽敗,化成了一癱爛泥時,卻見著從那絕壁也似的樓閣裏,飛出了一隻碩大的青鸞。
青鸞之上,一個童子也就十歲出頭,生得奶聲奶氣,麵若琉璃。
那童子騎青鸞而下,卻正好落在了阿米蘭的身邊。
看了眼阿米蘭,便從青鸞身上飛身而下,又圍著阿米蘭轉了兩圈,便捂著鼻子道:“真是好大的怨氣!
我叫藥十二,你叫做什麼?為什麼到了這裏?真是奇哉怪也!“
阿米蘭沉默不語,隻覺得有一隻蒼蠅在耳邊嗡嗡的回響,下意識的拿手去捉,抬眼看去,卻隻捉到了一隻大鳥的尾巴。
那藥十二嘿嘿的笑了幾聲,便:“不話也罷,你怕不是餓了吧?我的這頭大鳥可是吃不得。
它是我的玩伴,更是一頭尋寶的靈鳥,連最難找尋的藥草礦石它都找得到,吃不得,吃不得。“
著話,又騎坐在大鳥的背上,青鸞卻是震了震雙腳,便已飛身而起,翅膀張開,有若垂之雲,不一會便消失在絕壁間的樓閣之中。
日頭舒緩,微風拂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