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的鄭國,就連販夫走卒都知道,先王這個落魄寒酸的質子,想要找個出身高貴的絕色美人為妻,被傳為笑柄,認為他不自量力。
正因為如此,聽聞他得了宋太後為妻便沉迷尋歡作樂,鄭國公卿心生輕蔑,認為此人不堪大任,無需過多關心。
宋太後入了局;
先王卻始終保持著清醒。
哪怕鄭國上層人盡皆知,宋太後是先王的妻子,可事實上,他們之間沒有三書六禮,壓根不算過了明路。
宋太後是真的不懂。
先王卻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殷長贏還在回憶,就發現殷姮輕輕靠到他的肩膀上,不肯讓他看自己的表情,就知道她必定心裏不好受,卻想要安慰他。
但對他而言,那些美好的過去,他雖然親眼見證,卻終究隻是個局外人,不曾真正傷害到他半分。
故他隻是用一種看客的漠然語氣,緩緩道:“先王私逃後,鄭王大怒,她的父親恐君王的牽連到自己,就稱她是其母與情人私通所出,與宋家沒有半點幹係。倒是宋氏一門的族長,在鄭王麵前說了幾句好話。”
殷姮靜靜靠著殷長贏,沒有說話。
她十分清楚,當時鄭國上層那些願意為他們母子說話的人,並不是同情他們,可憐他們,想要幫他們,他們隻是害怕。
襄王窮兵黷武,動輒挑起戰爭,鄭國已經元氣大傷。假如王曾孫死在這裏,焉知是否會成為襄王又一個開戰的借口?
然後就是兩個國家之間漫長的拉鋸。
襄王彌留的那一年,身為太子的孝文王身體也不好,深居簡出,全靠先王監國。
鄭國公卿知曉先王和宋太後夫妻感情好,先王唯一的子嗣又在這裏,自然想要多撈一點好處。
可先王用最快的速度,納了眾多美人,並生下了幼子長安君,就是向鄭國表達,你們受傷的人質,對孤沒有半點作用。
鄭國賭,賭這個平均壽命三十多的時代,已經快到而立之年的先王,就算再生兒子,也未必能長成,他不會放棄健康的長子不要。
昭國也賭,賭先王能活到四五十,將幼子撫養成人,庶出長子,沒名沒份,說句私生子也可以,不要也罷。
但這些國家之間的利益爭奪,宋太後不懂。
她隻知道自己被拋棄了,隨時有可能被殺。
在這種日複一日,擔憂屠刀隨時會落下的恐懼中,宋太後漸漸明白,她的存在根本無足輕重,所有人盯住的,都是她的兒子。
昭國公卿們在猶豫是否要接他們母子回來,隻因先王身體也不夠健康,他們怕主弱臣強,國家動蕩。
鄭國公卿們之所以不敢欺辱乃至染指她,是怕殷長贏有一日能回國,會記住這些欺負過自己生母的人。
宋太後對殷長贏,全無半分母親對兒子的憐愛,她生育的時候還年輕,擔憂得是自己容顏不服,生氣得是自己懷孕的時候,先王去找了別人。
可等她明白兒子才是自己唯一的砝碼之後,就像窮途末路之人抓住僅有的稻草,一遍遍訴說著她的付出,她的委屈,她的無助。
她希望得到一個對她言聽計從,無有不應的兒子。。
隻可惜,殷長贏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