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密匝匝的蘆草後,秋末的蘆草花絮飛揚,在月下攏著一層朦朧的光暈。隔著蘆花朱蓼和嵐細正在輕聲地交談著。
嵐細:“咱們什麼時候回家?我想回一趟竹海,竹君和魚信的忌日快到了。”
朱蓼一如既往地耐著性子哄:“等淮祁軍進了帝都咱們就馬上回家。”
嵐細有些懊惱:“凡人真無聊,爭來奪去這天下最後還是握在姓趙的人手中。最無聊的就是那叫花錦的小妖。為了讓趙子煜做皇帝居然跟順昌做了那麼無聊的交易。最後為了救趙子煜還賠上內丹。真是太不值了!”
朱蓼低頭看著懷裏的嬌嗔的人:“如果躺在玄冰榻上的人是我你會怎麼做?”
“我……我說不過你行了吧!”
朱蓼笑著摟緊妻子:“如果出事的是你,我也會想盡辦法救你。我們大家都一樣……”
“可我實在弄不懂趙子煜,這三年我算是看透了,他壓根就沒甚鬥誌。可惜了那小妖一片成全之心。”
趙子煜撥開蘆草,走到二人身後。夫妻倆一起回頭看著站在自己身後的趙子煜異口同聲說:“你在偷聽?”
他尷尬地笑了笑算是默認:“冒昧了,在下隻想問一問花錦當日和順昌究竟做了什麼交易。”他輕輕地握了握拳頭,掌心帶著局促不安的潮濕和溫熱。
嵐細靠在朱蓼懷中,就著月色看著趙子弗許久未曾開口,沉默帶著微微的窒息橫亙在趙子煜和這對夫妻之間。
他有些窘迫和激動,隻想弄清那些所謂的交易和內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嵐細抬頭看了看朱蓼,朱蓼微微頷首表示許可。
她退出朱蓼的懷抱,步履輕盈地走到趙子弗麵前,伸手在趙子煜胸口輕輕一揮,霎時間趙子煜整個人被一團紅色的暖光籠著,心口處一團光暈尤為耀目。
趙子煜按著心口輕蹙著眉頭,帶著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嵐細。
嵐細低聲說:“三年前,我和朱蓼受順昌之托。在白雁城的巷子裏找到奄奄一息的花錦和你。當時你已然氣絕,魂魄卻尚未離體但卻隨時都有離體的危險。朱蓼算到你陽壽未盡,怕你魂魄受損,就做主將你的生魂剝離肉體妥善收好。隨後順昌趕來,帶著花錦去了運河療傷。順昌以救你一命這個條件要求花錦回到趙子弗身邊。”
嵐細看著發怔的趙子煜深深地歎了口氣,繼續往下說:“那小錦鯉對你是一片癡心,將你的生魂從順昌手裏騙回來,搭上自己最後那點修為救活了你。你心口那團紅光就是她的內丹。”
“不對!你們剛才說的不隻是這個。”
朱蓼走過來,牽過嵐細的手朝著營帳往回走,擦肩而過之際嵐細再次開口:“她似乎曾說過,你的願望裏已經沒有她的存在。而她能報答當年救命之恩的方法就隻能是幫你實現願望。讓你坐擁江山,一生安泰應該也是她的願望。”
一人佇立溪邊,身上的光暈漸漸暗淡消失,心口處的溫暖熟悉又陌生,卻久久不曾褪去。
他退到溪邊的石頭上緩緩坐下,淺淺的溪水映著模糊扭曲的倒影潺潺流逝。忽然間就想起那個落難的雪夜,那人蹲在雪地裏問他的願望是什麼。他鏗鏘有力地回答了,那個願望裏的確沒有她的存在。他見她綻放在嘴角的苦澀微笑,卻沒能察覺她眼底深濃的絕望。
那個人,明明已經逃出帝都,明明可以遠走天涯尋一處荒無人跡的地方繼續修道。可偏偏卻又碰上他。
他突然很想聽一聽她的願望,很想知道她的願望裏有沒有關於他的部分,是不是如嵐細所言,他的願望也是她的願望。
秋風拂過,蘆草的穗花向著月亮漂去。他看著月亮,胸膛裏跳動的心不緊不慢地抽疼著,一下一下格外清晰。
回首看著月下的營帳,茫然地開始思考,他的願望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