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虜想不明白,眼睛在二人身上來來回回的掃,又怕太冒犯這兩位貴人,就不敢太過放肆,他暫且收回視線,衝聶青婉道:“嗯,我這就回去向皇上稟複。”
聶青婉沒應聲,揮了揮手,讓他走了。
戚虜領禦林軍們離開,等能看到門了,他這才發現大門緊閉著,戚虜眯了一下眼,越發肯定了心中的猜測,陳皇後和婉貴妃絕對有鬼。
戚虜不動聲色,讓其中一個禦林軍將門打開,一行人走了出去。
剛出去,張堪就忍不住扭頭看了過來,何品湘和采芳也扭頭看了過來,見到出來的人不是陳德娣,也不是聶青婉,而是戚虜,張堪衝戚虜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
何品湘和采芳都一臉緊張地看著戚虜,戚虜是奉皇上的命令來搜壽德宮的,不知道搜到什麼了沒有,兩個人的目光帶著詢問落在戚虜身上。
戚虜沒搭理她二人,衝張堪回了個點頭禮,然後出去,問其他禦林軍們有沒有搜到什麼,禦林軍們都沒搜到之後,戚虜就領人走了。
戚虜回禦書房,向殷玄彙報搜查結果。
而等戚虜走了後,聶青婉還是拿著鬧鬧,走進了陳德娣寢殿裏的臥室,陳德娣自然跟上,到了臥室,陳德娣從袖兜裏掏出一把鑰匙,翻開床尾繁瑣的褥墊,又對著某個地方輕敲了一下,這才伸手拉出一個秘屜,取出裏麵的私匣。
私匣有二,她一個一個的開鎖,開到第二個,就見裏麵放了一包香,她伸手將那包香拿出來,放在鼻下聞了聞,隨即臉色就變了。
真的是之前她娘拿給她,而她又給了拓拔明煙的那三種香。
陳德娣很清楚,那三種香她是一次性給了拓拔明煙的,她的壽德宮不會再有。
可此刻,明晃晃的‘罪證’擺在她的麵前。
陳德娣麵沉如水,攥緊了手中的香包,沉默地將私匣又鎖上,放回秘屜裏,站起身。
聶青婉坐在不遠處的鳳榻上,挑眉看著陳德娣往她走來,交上那個香包。
聶青婉伸手接過,聞了聞,道:“如出一轍的香味,卻不是從外麵弄進來的了,這回這個可真的是拓拔明煙親手製的了,你在利用她的時候,她也在想著如何反咬你一口,雖然她回回都不聰明,但這回變得聰明了,知道利用任吉,但她不知道,利用了我的人,那是要付出代價的。”
聶青婉將香包收起來,塞進袖兜。
陳德娣抿著唇:“你也不會放過她的,對嗎?”
聶青婉道:“嗯。”
陳德娣:“那我就等著她跟我一樣身敗名裂,不得好報。”
聶青婉掀起眼皮看她:“其實我是想不明白,你與拓拔明煙同時投誠了殷玄,理應像姐妹一般相親相愛才對,為何要自相殘殺呢?拓拔明煙值得你如此費心費力地對付嗎?”
陳德娣垂了垂眼,道:“拓拔明煙是太後救回來的,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太後應該比我清楚,她心比高,想要的遠不是一個妃位,她連太後都敢謀害,又如何不敢來對付我呢,起初我也沒想與她為敵,但皇上並不願意讓我倆和平相處,而我之前對這個女人並不了解,後來了解了,我也容忍不了她,古有人龍榻旁側,不能容他人酣睡,而同樣的,鳳座一側,焉能讓肖之輩鬼祟,若非皇上護她,她早就屍沉後宮了,如何能活到現在。”
聶青婉想著也對,以陳德娣的心機和城府以及陳府那三年如日中的權勢,要對付一個拓拔明煙,完全不在話下,但到現在拓拔明煙還在妥妥地活著,隻能明,殷玄把她護的太好了。
而陳德娣在這麼個時候對她出這樣的一番話來,無非是見不得拓拔明煙好過,陳德娣深知殷玄對拓拔明煙不一般,縱然陳家敗了,但拓拔明煙不一定會敗,故而對她這麼一番話,無非是讓她一定要收拾了拓拔明煙罷了。
在陳德娣心裏,隻要有她這個太後在,那麼,不管殷玄如何護拓拔明煙,他都護不住。
也確實護不住。
聶青婉輕勾起薄唇,道:“罪孽之人,必有誅,這點兒你完全不用擔心。”
陳德娣頓了一下,緩緩撩起裙擺,往她腳下一跪。
鬧鬧窩在聶青婉的大腿上,看著這一幕。
陳德娣跪在那裏:“陳府三年前做了孽事,無法改變了,太後要罰要剮我也無話可,但人不為己,誅地滅,太後當年為了大殷子民,也做過很多孽事,屠戮過很多不該屠戮的人,我們其實都沒有錯,我們都是在為自己該守護的人和事而手染鮮血,你為國民,我們為家人,真起來,我們跟太後沒有兩樣,如今祖父退了,我這個皇後位置也會拱手讓給你,我們陳府再也不出入宮門,自此遠退,永遠銷聲匿跡,隻求太後放陳府一條生路。”
她完,頭往地上磕去。
聶青婉看著她,目光裏縈繞著淡淡的輕嘲,心想,我確實做過很多罪孽之事,手染罪惡之血,所以我得到了上的懲罰,讓我親手帶大的孩子殺了我,這世上其實真的有因果報應的,不信都不行,而上可能又覺得殷玄殺了我是弑母不孝,你們背叛太後是不忠不義,所以又把我送回來,來向你們要報應,我救了拓拔明煙,卻誅滅了整個拓拔部,所以,她才賣主求榮,幫助殷玄,對我痛下殺手。
聶青婉閉上眼睛,一時立定不動,心緒思想什麼都散去了,她就那樣閉著眼睛,沉默了許久,這才一字一句輕緩慢聲:“廢除陳氏戶籍,逐除大殷帝國,永不免赦,不管生老病死,即便客死異鄉,也不得踏進大殷國土半步,違令者,殺無赦。”
陳德娣肩膀顫了一下,卻越發伏低了身子,上半身幾乎與頭一樣貼在地麵上了,她眼眶泛紅,心裏發酸,難過的想哭。
雖然陳府一眾保住了命,卻保不住祖籍根脈,自此漂泊他國,縱然安居定業,卻也隻是一顆浮萍罷了,丟了根,站的再穩,也隻是半身不遂。
但是,保住了命,這又何嚐不是一件幸事。
而能在太後手下活命,這又何嚐不是幸事中的最大之幸。
陳德娣忍著心酸的情緒,低頭了一句:“謝太後不殺之恩。”
聶青婉睜開眼,卻並不看地上的陳德娣,拿起腿上的鬧鬧,走了。
等她離開,陳德娣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直都沒有起來,直到聶青婉出了門,上了轎,帶著一行人離開前往煙霞殿,何品湘和采芳急急地跑進來,看到她竟坐在地上,她二人急急地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她才起來。
她坐在床上,看著麵前的二人,目光一時是呆滯的。
何品湘和采芳都被她這個樣子嚇壞了,扯著她的衣袖大喊:“娘娘!娘娘!你怎麼了!你不要嚇唬奴婢呀!”
一邊扯一邊哭,這大概是何品湘和采芳陪著陳德娣進宮以來最狼狽的一次遭遇。
陳德娣被兩個丫環扯醒,回過神,泛著淡薄血腥的漆黑眉目幽幽地對上她們的,半晌後,她:“我累了,扶我去躺著吧。”
何品湘和采芳看著她這個樣子,都難過的想哭,可她們又不敢哭,怕越發惹了娘娘心煩,二人忍著心酸和難過,扶了陳德娣去床上,仔細地伺候著她躺下。
聶青婉出了壽德宮,去煙霞殿,戚虜已經回了禦書房,向殷玄彙報沒在壽德宮搜到那三種加害婉貴妃的香料,而在戚虜進禦書房之前,殷玄先召見了任吉。
任吉這幾還是呆在紫金宮裏,陪著聶青婉的屍體,晚上扮了兩鬼嚇拓拔明煙,亦嚇了嚇陳德娣,知道拓拔明煙被聶北打傷後,他就沒去嚇她了,亦不再扮鬼出去晃蕩,而除卻扮鬼,其他的時間他都在閑著。
以前閑著倒挺寧靜,但現在,心境無法再像以前那般平靜了。
他總是會盯著冰棺裏的女人發呆,要麼就是不停的走步,要麼就是看向紫金宮的大門,偶爾某個瞬間,他會生出一股不管不顧衝出去的想法,他要看一看現在的太後,他要見她。
可衝動隻在一瞬間,過後他又按捺住了。
他告訴自己,不要急,太後回來了,遲早會把他召見出去的,他等著就是。
可這一等,等的不是太後召見,而是殷玄召見。
這還是事隔三年之後,殷玄頭一回正兒八經的召見他,以往的每次都是殷玄來這裏看太後,二人不可避免的碰上,但細細算來,殷玄也已經有很久沒來看太後了。
也是,太後已經被他封為婉貴妃,日日夜夜的被他拘在了身邊,他已經有了一個鮮活的人陪著,還來看這個屍體做什麼呢。
任吉不想去見殷玄,更加對來傳話的隨海沒有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