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海知道自己的這個師傅不待見他,發生了三年前的那件事情後,他見了他不直接給他一掌就不錯了,哪指望他能給自己好臉色。
隨海對於任吉的視而不見也不在意,對於他擺起的臉色也不在意,知道任吉不會聽他任何話,隨海也不那些無用的話,隨海知道什麼最能打動師傅的心,這世上能讓師傅緊張和在意的人,隻有太後。
隨海眼眸轉了轉,殷玄宣他是為了婉貴妃的事情。
一句婉貴妃,就那般輕而易舉地把任吉動了。
任吉什麼都沒問,直接去了禦書房,當然,大白的,不可能明目張膽的走在眾人之中,任吉換了一套尋常太監的衣服,卻不讓隨海帶領,從各種隱秘的宮道裏穿棱,穿到了禦書房。
禦書房門外沒有任何兵力駐紮,禦林軍被戚虜帶去搜壽德宮了,禁軍們也沒有被調動過來,故而,任吉很輕鬆地避開所有人,進了禦書房。
進去前沒通報,直接推門。
殷玄手中正拿著奏折,聽到開門聲,抬頭看了一眼,見進來的人是任吉,他絲毫沒訝異,平靜地抬頭掃了他一眼,隨即用那隻沒有拿奏折的手往門上一揮,一股龐然內力就籠罩了過去,形成了內力牆,隔絕了房門內外。
任吉立在門口,也不見禮,直接問他:“太後呢?”
殷玄笑了一下,但笑意不抵眼眶,他倏地將奏折往桌上一放,不冷不熱的聲音:“你果然已經知道了,確實,朕現在的婉貴妃就是太後,隻是,你想見她,怕還得先做成一件事。”
任吉眯眼:“什麼事?”
殷玄道:“很簡單的事情,就是送太後的屍身回皇陵,如今太後的靈魂回來了,但她原來的屍身還沒有入土為安,你向來最盡忠,守她這麼多年也是因為你舍不得她一個人呆在冰棺裏寂寞,之前朕也舍不得她離開朕,不舍得放她回皇陵,現在她既回來了,那就沒必要再放著原來的屍身,你忠她,朕愛她,朕可以讓你再次回到她的身邊伺候,但你得把這件事情辦成功了。”
任吉冷笑:“你這個心機歹毒的臭子,早年殺她,如今霸占她,你從十歲跟在太後身邊,我打你十歲的時候就跟你接觸了,你覺得,我不知道你骨子裏是什麼樣的人嗎?你能有這麼好心?你但凡讓我見她一麵,我就幫你做成這件事。”
殷玄挑眉:“先做事,再見麵。”
任吉道:“先見麵,再做事。”
殷玄冷笑:“你有跟朕討價還價的資格嗎?”
任吉噎了一下,冷冷地抿住唇,是,現在的他沒有跟他討價還價的資格,他是一個已經被歲月遺棄的人,也是一個早就被活人遺棄的人,從太後死亡的那晚上起,他就把自己當作死人了,宮中的勢力,不管是太後的勢力,還是他的勢力,都被眼前這個鬼拔除幹淨,如今,這個大殷帝國的皇宮是他的下,縱然任吉想翻騰倒海,也沒了施展的舞台。
任吉本可以偷偷的去見聶青婉,以任吉的武功,在宮中自由來行完全不在話下,但那指的是龍陽宮以外,進了龍陽宮,他還能不能自由來行,那可不好了。
而且,他隻能在晚上行事,而晚上殷玄定然寸步不離地守在聶青婉的身邊,任吉縱使去了,也別想見到人。
而任吉也不敢貿然行事,怕破壞了聶青婉的計劃。
如今太後回來了,那屍身也著實沒有再放著的必要了,太後是殷祖帝的妻子,理應要與殷祖帝合墓同寢,雖然延遲了三年,但殷玄也算還有點兒良心,不一邊兒霸占著太後回來的靈魂,一邊兒霸占著她原來的屍身,殷玄能想著放太後的屍身入皇陵,任吉還是有那麼一絲欣慰的。
任吉想了想,:“我隻想先見她一麵。”
殷玄還是那句話:“辦完了事情,朕讓你一直伺候在她的身邊。”
任吉打心底裏不相信殷玄的這句話,任吉跟在聶青婉身邊那麼多年,心思也深沉似海,他覺得,無論如何得先見了聶青婉才能再應下殷玄這件事兒。
尤其,任吉極不信任殷玄,又對殷玄這麼個時候傳喚他起著疑心。
雖然這件事情聽上去挺正常,以前殷玄霸著太後的屍身,不讓太後跟殷祖帝合墓,那是因為太後沒有回來,如今太後回來了,又成了殷玄的婉貴妃,殷玄不再霸占太後的屍身,想把太後的屍身送入皇陵,與殷祖帝合墓,也合情合理。
但是,合情合理不代表沒有陰謀。
任吉頓了頓,道:“不見太後一麵,我什麼都不會做,亦不會讓你動她的屍身。”
殷玄似乎早就知道任吉不會這麼輕易地答應他般,他沒表現出驚訝,也沒表現出憤怒,他神色平靜,單手搭在龍椅的椅把上,單手虛壓著桌麵,聲音儒懶,卻透著王者之威:“那你就不要回去了吧,以前你阻止不了朕,現在更加阻止不了,朕之所以給你這個機會,是念你忠她一片的赤誠之心,而她生前又極為倚賴你,朕想著這件事由你去辦,她定然很高興,但是,你不辦,還有很多人可以辦,你不要以為朕唯你不可,對朕來,你已經完全沒了任何價值,連守著她的價值也沒了,你還在這裏跟朕拿喬,你有什麼可拿喬的,若是你連辦這件事情的價值都失去了,那你就真的沒有存在的必要了,紫金宮你無需再回,朕放你走。”
殷玄這話不可謂不讓任吉震驚,任吉霍地抬眼,緊聲問:“你要放我離宮?”
殷玄道:“是,你存在宮中的意義就是守著太後的屍身,如今不用守了,你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任吉冷聲道:“我不走。”
殷玄冷笑:“由得著你嗎?”
任吉雙手攥緊,薄唇亦拉成了一條直線,他知道,他不應下這件事,殷玄一定會使盡辦法把他弄走,至少,今進了這個禦書房的大門,他就變得被動了,而太後尚在宮中,他怎麼可以離開呢?他不能離開。
任吉深吸一口氣,道:“我答應你,但你也要話算話。”
殷玄道:“當然。”
任吉問:“什麼時候辦?”
殷玄:“今晚上,朕會讓甘城配合你。”
甘城,殷玄早朝南征北戰時跟在身邊的副將,對殷玄極為忠誠,太後死後,殷玄能那麼快穩定朝堂,穩定江山,也跟甘城脫不開關係,隻不過,甘城不在皇城待命,那代表大殷帝國至高無上軍符的六虎符印所轄製的兵也不在皇城,而是在皇陵。
殷玄為什麼要把自己的親信安排在皇陵附近,卻不安插在身邊?那自然是為了保存最強實力。
不單他是這麼做的,殷野也是這麼做的,在太後下達了休養生息的政令後殷野就把自己的親信放在了皇陵。
而殷玄是殷氏皇族之人,殷野也是殷氏皇族之人,他二人派兵去守皇陵,誰也沒話,故而,如今的皇陵,分兵兩撥,一撥是甘城率領的殷玄的親信,一撥是雷威率領的殷野的親信,兩撥血浴過九州的將領和將士們守在皇陵,越發增添了大殷皇室不可被人侵犯的無敵皇威。
任吉聽殷玄是要讓甘城配合他,又知道行動的時間是今晚上,便什麼話都不再,扭身去拉門。
殷玄收起內力牆,任由任吉打開門走了出去,等任吉離開,殷玄嘴角勾起嗜血冷笑,想著朕從不食言,朕一定到做到,朕會讓你一輩子都伺候在太後身邊,永不離棄!
在確定任吉的氣息徹底離開禦書房的周圍之後,殷玄傳喚了隨海進去,讓他研墨,拿信紙,等墨研好,信紙拿來,殷玄取了狼毫,在淨白的紙麵上寫信,信寫好,他交給隨海,道:“去皇陵,把這封信親手交到甘城的手中,另外,把殷野的親信全部支使走,太後屍身入皇陵一事兒,不能讓任何不相關的人察覺。”
隨海知道這件事情非同可,不敢馬虎,心地接過信,應聲:“皇上放心,奴才一定辦好。”
殷玄‘嗯’一聲,揮手讓他走了。
隨海去到皇陵,先是以皇上八月十五要帶婉貴妃來皇陵掃墓並與父母團圓而需要把皇陵周圍的院落全部打掃一遍為由,將殷野的親信雷威一等人全部給支使走了,這才把信交給甘城。
甘城拿著信,當著隨海的麵展開,看。
看完,他挑眉,目光盯在最後那一句話上麵:“任吉既對太後生死不棄,形影相隨,那就讓他陪太後一起呆在皇陵地墓吧,這也算全了他的忠義,朕答應了他,等他辦完這件事情,朕就讓他重回太後身邊,那便讓他永居地墓,一輩子呆在地墓裏隨侍太後。”
甘城收回視線,將信攥進手心,用內力震成粉齏,然後抬頭,對隨海:“告訴皇上,指令收到,甘城不會讓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