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玄笑道:“以前也不會,後來學的,學的不專精,一會兒雕出來的東西不入你的眼你也不能嫌棄。”
聶青婉著實不知道要什麼好了,她竟然不知道他還有這等興趣,當真是八百般武藝樣樣都要懂一些嗎?
聶青婉頓了很久,這才緩緩地點了一下頭:“不嫌棄。”
殷玄高興地直起身子,衝著她的額頭用力地吧唧了一下,然後去了自己那個固定的位置。
王雲瑤原本要進去,被隨海拉了一下,浣東和浣西是壓根不敢進去的,就站在門外。
隨海指了指隔壁的門,笑著對王雲瑤:“王管事去那裏坐吧,這裏不需要我們伺候,有皇上和婉貴妃就行了,那屋裏有吃的也有喝的,王管事若是餓了或是渴了就自己隨便用,我去給皇上拿件衣服。”
王雲瑤明白這話的意思,皇上跟婉貴妃在一起的時候,不管是在哪裏,都不希望有人在旁邊礙眼。
王雲瑤哦了一聲,扭頭看了一眼剛剛隨海指的門,然後抬步走過去。
浣東和浣西也跟過去。
隨海也跟著往那裏走,推開了門,隨海也熟手熟路地掀起了一塊黑布,然後漆黑的屋子就一下子大亮了。
王雲瑤瞅了一眼,也是一個木質的蓮花座,座上擺了一顆夜明珠。
王雲瑤收回視線,打量了一眼這個房間,找了一個椅子坐了,浣東和浣西也跟著坐,坐下去之後她二就好奇地左看右看,然後悄悄地議論著。
隨海聽著她們的議論聲,不話,隻笑著從衣櫃裏取出一件鬥衣,抱著出了門。
去了隔壁,他將鬥衣給殷玄套上,鬥衣的領口是鬆緊式的,套下去之後連發絲都套緊了,兩邊袖子一直固定到手腕處,全身的麵料又黑又厚,好在是敞式的,不蒙身,倒也不會悶氣,但這樣的氣套這樣的鬥衣,時間久了還是會熱。
給殷玄穿好衣服,隨海就見了退禮,出去了。
出去也不關門,真怕殷玄會悶壞。
隨海去了隔壁屋,陪王雲瑤和浣東浣西聊。
聶青婉看著殷玄這樣的衣服,漂亮的眉毛擰了擰,問他:“熱嗎?”
殷玄已經彎下了腰,找了一根材質很好的紅木出來,在比劃著從那裏下刀,聽了聶青婉這話,他抬頭看了她一眼,輕聲:“不熱。”
聶青婉哦了一聲,便不話了。
殷玄低頭,專心地做自己的事情。
聶青婉看著他,一時恍惚,疏冷的眉角也慢慢的變得柔軟,這個男人,但凡想討好她,想哄她開心,都會不遺餘力,他是個好孩子,也是個好皇帝。
可是,為什麼要愛上她呢!
聶青婉在這一刻竟生出了無限悲愴,亦生出了濤的恨意,大抵她那麼的恨他,不單單是因為他殺了她,辜負了她的恩情,而是因為他是她選中的帝王,他是如此的卓絕,如此的優秀,有他統治的大殷,一定是大殷千百年的曆史上最輝煌的曆史。
他能夠創造奇跡,也能夠創造曆史,一個被所有人都稱頌的奇跡,一個再也不會被別人超越的曆史,他會成為千古帝王,他會被載入史冊,他會受萬人瞻仰,他亦會受後世之人的無限膜拜。
可是,他毀了一切。
他毀了她最傑出的孩子,他亦毀了她那麼多年的心血。
聶青婉一時悲痛,可突然想到若自己當真死了,沒有再回來,他還是一樣的能夠實現一切她所期望他實現的目標,他會創造全新的大殷,他會成為曆史上最強的帝王,他不會辜負她的栽培,他亦不會辜負她的心血,他會名垂青史。
可是,老爺就是喜歡這麼的故意捉弄人,讓你殺了我,又讓我回來誅你。
也許,你當真沒有帝王命。
聶青婉很輕很輕地垂下眼睫,花了很長時間讓自己的內心平靜,再抬頭,就看到殷玄利索地拿著刨刀將那個油光泛亮的紅木刨成了一個簪子的形狀,又看他拿了搓刀,在那毛糙的邊緣搓著,然後就是變換著各種雕刀,聚精會神地雕著花形。
夜明燈將他的背影拉的很長,影子貼在牆麵上,形成了另一個忙碌的世界,兩個世界虛幻而又真實地交替著,如同她的前世與今生,展示著她與他不可分離的糾葛。
殷玄有些熱了,越到後麵越熱,額頭的汗順著英峻的眉頭滑下來,有些落在了睫毛上,影響了視力,他抬起胳膊一蹭,然後又一蹭,再低頭繼續雕花形。
聶青婉坐在一旁看著,手微微的攥緊,當他額頭的汗大滴大滴地往下落他也顧不上擦的時候,她終於沒有忍住,霍的一下站起身子,走過去,掏出帕子去給他擦汗。
殷玄整個人倏地一怔,他正在刻字,而為了不把字刻毀,木簪被他放在了膝蓋上,此刻木簪被他的左手壓著,右手拿著雕刀,兩隻執掌乾坤的帝王之手沾染了木屑、灰塵和汗水,他一動不動地怔了好大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聶青婉在給他擦汗。
殷玄眼眸一亮,卻不敢動,就那般摒氣凝神地隔著一襲清袖,隔著一張香氣襲人的帕子,看著麵前的女子,他漆黑的眸晶瑩璀璨,一點一點地綻放出炫目之光,他呼吸輕淺,就怕驚動了眼前的人兒。
殷玄此刻的內心激動的無以言喻,有一股搏發的喜悅在一茬一茬的滋長,從她回來之後,她就沒有對他表露過真正的關心,哪怕他寵她愛她,她也不鹹不淡,叫人看不出來她是喜還是不喜,或許,既不喜,也沒有不喜,她的情緒隻介於兩者之間,保持著恰到好處的波瀾不驚,沒有什麼可觸動她的心,亦沒有什麼可觸動她的情緒。
可是呀,他的太後,即便冷心冷情,即便捉摸不透,可一旦涉及了他,她就會生出一種本能的心疼與保護來。
她是他心底最柔軟的存在,他又何嚐不是她心底最柔軟的存在。
殷玄內心滾湯,眼眸漸漸變的溫柔,他忽然明白了,她永遠是愛他的,不管他是她的什麼,她都會把最好的給他,不管他對她做了什麼,她都會原諒他,上一世殺她,這一世占有她,誰她是他的劫呢,其實他才是她的劫。
從他遇上她的那起,他躲不過,她亦躲不過。
殷玄緩慢地將手從膝蓋上拿開,也不管手上髒不髒,會不會把聶青婉的裙子也染髒,就那樣伸出手,圈住了她的腰,把她摟在胸前。
聶青婉頓了頓,帕子拿開,不悅地瞪著他,那眼神好像在:“做什麼?”
殷玄輕輕低頭,用臉輕輕地蹭著她的臉,唇角輕輕地蹭著她的唇角,揚起一抹弧度,輕聲:“還有一個字,朕就刻好了,你看著朕刻,嗯?”
聶青婉蹙眉,看一眼自己現在的姿勢,腰被他樓著,尼股坐在他的一個大腿上,裙擺淌在滿地的木屑裏麵,當真沒個樣子。
聶青婉:“你好好刻吧,我這麼坐你腿上,你也刻不好,我還是坐到邊上去吧。”
她著,就要起,殷玄按住她,薄唇緊貼著她的發絲,眷戀的聲音:“不會影響,你坐著就是,真的隻剩一個字了。”
完怕她走,雙臂攏緊她,把雕刀和木簪又擺好位置,放在她麵前雕了起來。
這是一根紅木打造的簪子,顏色十分漂亮,花紋也十分漂亮,雖然十分的簡潔巧,可不難看出殷玄的刀功也是可圈可點的,精致而又細膩。
前端是一朵梅花的樣子,中間鑿開了一個孔,應該是花蕊的位置,隻不過,花蕊沒有填東西,就是鏤空狀,簪體通身滑潤,摸不到一絲毛糙,正中間的位置是字,殷玄此時正在雕的,就是字的最後一個字。
聶青婉垂下頭仔細地瞧了瞧,才看到他正雕的是一個‘婉’字,前麵的字被他的手指和雕刀擋住了,字又,聶青婉沒看清。
等殷玄雕完,用鬥衣的袖子擦幹淨了上麵的木屑,拿到她麵前了,她才看清楚那是什麼字。
聶青婉看著那四個字,目光微微轉動,看向殷玄的臉,俊逸的臉上還是貼了薄薄的汗,可他眼神炯亮,唇角揚著很開心的笑,滿身灰塵也掩不住他飛揚的眉梢。
他就那麼一手拿著簪子,一臉期盼地看著她:“喜歡嗎?”
聶青婉沒話,隻睫毛垂下,接過那個木簪,抬起指腹緩慢地摩挲著那四個精工雕琢的字。
吾妻婉婉。
這是他刻在簪子上的,又何嚐不是刻在他心上的。
聶青婉一下子眼眶泛酸,心口被一股無名的力量強勢滲入,想要攻占她的心房,占據她的心門,她知道那是什麼,卻無力阻止。
她輕輕抬起頭,看著他:“喜歡。”
殷玄一雙期盼的眼裏光芒更甚,既驚又喜,他一點一點地伸手,把她的頭按在了懷裏,按在了心口的位置,他有力的心跳透過她的皮膚躥進她的四肢百骸,與她的血液相融,流進心房,他的五指揉進了她的發絲裏麵,薄唇貼在她的額頭,大概是因為太高興了,他竟一時不出話來,好久好久之後他才輕輕鬆開她,含笑一句:“朕幫你戴上。”
聶青婉點頭:“好。”